學達書庫 > 鳳歌 > 靈飛經5:龍生九子 | 上頁 下頁 |
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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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幫眾人看得連連咋舌,一干鹽使、長老、堂主的心中愧喜交集。葉靈蘇武功神妙,不但勝過齊浩鼎,歷代鹽幫之主怕也無人能及,如此高手擔任幫主,誠為鹽幫之幸。可是鹽幫弟子多為男子,她一介女流,壓倒鬚眉,眾男子羞愧之餘,又覺大為不平。 場上的情形越變越奇,楚空山劍光霍霍,柔而不媚,狂而不亂,直如春風颯來、百花怒放,狂沙急電之間,不失從容風采。眾人看得久了,眼裡生出錯覺,楚空山失去男兒形態,化身絕代佳人,徜徉於一片劍花光海,錯步擰身,採摘俯仰,楚楚風姿,妙絕人寰。 葉靈蘇的劍法恰好相反,她以女兒之身,揮灑長劍,勁力雄奇,大有吞吐日月之機,笑傲山河之勢,使到精妙之處,人是人,劍是劍,西邊劍光未斂,東邊人影已現,神出鬼沒,似有七八個葉靈蘇在場中游走,劍光人影連成一氣,直如一條氣勢浩蕩的長龍,在陣勢之中翻江倒海。 眾人看得入神,只覺楚空山身為男子,劍法柔婉卻如女子,葉靈蘇身為女子,劍法氣魄之大,勝似奇偉男兒,以旁人看來,這一男一女,手裡的劍法真該換過來才是。 八部之主身當其鋒,別有一番感受。楚空山外柔而內剛,劍法柔婉至極,反而生出一股剛強之氣,葉靈蘇外剛而內柔,看似大開大合,實則心思堅圓,無機可乘。一個柔極而剛,一個剛中有柔,剛柔並濟,生出莫大威力,黑白雙劍並力一向,只在八部之主身邊弄影,八人迭遇險招,陣腳不覺微微動搖。 萬繩見勢不妙,沉喝一聲:「分開他們!」其他人應了一聲,眼看楚、葉二人轉到震、巽二位之間,陣中氣機流轉,注入蘇乘光體內。蘇乘光大喝一聲,揮掌劈出,掌力如山,夾雜閃爍電光。 楚空山不敢硬接,閃身向右,陣中氣機再轉,又到蘭追身上,蘭追漫不經意,輕飄飄送出一掌。忽然罡氣大作,天風飆來,葉靈蘇抵擋不住,向左躲閃。就在這個當兒,陣法倏忽轉動,插入二人之間,將兩人生生隔斷。 這一來,兩人劍法再高,也只能各自為戰,萬繩又叫一聲:「先男後女。」陣勢轉動,勁氣鋪天蓋一般湧向楚空山。老頭兒連連後退,不意大力湧來,虎口一熱,長劍竟被蠶絲拽住,他運勁想要奪回,一道掌力排空而至。楚空山避開大半勁力,左肩卻被餘勁掃中,當真筋骨劇痛,半身酸麻,稍不留神,腳下陷入一個泥坑,四周泥沙拱起,化為土龍沙蛇,楚空山上下受敵,一時間手忙腳亂,只有招架之功,再無進擊之能。 困住楚空山,陣中氣機再轉,又向葉靈蘇湧來。葉靈蘇孤掌難鳴,步步後退,轉眼之間,已到蘆葦蕩邊,倘若再退,勢必掉落水裡。原來,萬繩存心逼她落水,那時葉靈蘇一身泥水,狼狽萬分,縱然有心破陣,也是無臉見人。 少女雙腳落水,羅襪盡濕,萬繩正要開口逼她認輸,忽然生出一絲異感。這時間,葉靈蘇忽然消失了,再也感知不到她的氣機。萬繩心頭一跳,凝目望去,白影翩翩,宛然不遠,奇怪的是,女子明明可見,卻又無法感知,葉靈蘇的氣機融入了那一片茫茫水澤。水光蘆葦,含香弄影,一時間,眾人眼裡,女子即水,水即女子,葉靈蘇與蘆花蕩,再也分不出彼此。 這感覺雖說微妙,其實不過一念之間。要知高手交鋒,只因太過迅疾,往往手比眼快、心比手快,生死間無暇多看,多憑直覺感知氣機。萬繩為陣中樞紐,他心念一動,陣法氣機也動,一股掌力從沐含冰手中呼嘯而出,砰的一聲,掠過葉靈蘇身邊,擊中了一片空蕩蕩的水澤。 嘩啦一聲,水澤裡升起一道高高水牆,這一刻,葉靈蘇身影晃動,融入水花之間,順水而逝,忽然到了蔔留身前。 八部之主無不錯愕,葉靈蘇的身法並非極快,氣機變化卻很古怪,短短一瞬,以八人眼力之高,也沒有發現她如何逼近。 高手交鋒,最忌失去敵人,無論形影、氣機,一旦無法感知,必有敗亡之虞。《山河潛龍訣》本是釋印神晚年大成之學,既是內功,也是心法,講究「天人如一」,融於天地萬物,無所不在,無所不至,故能無所阻礙、無往不勝。 潛龍之道,由淺入深,分為水下土、掩陵穀、感震電、薄日月、伏光景、神變化。依次修煉,共日月齊輝、與萬物同化。葉靈蘇修為尚淺,「水下土」剛剛入門,只能讓八部之主生出一絲錯覺。只不過,這一念之差,足以改變戰局。 葉靈蘇逼近蔔留,舉劍就刺。蔔留本要出手招架,忽見青螭劍清如水墨、皎如青虹,分明就是一口稀世寶劍。他慣於奪人兵刃,見獵心喜,改了主意,胸腹向外一挺,圓滾滾的肚皮迎上了劍尖。 葉靈蘇本有許多後招,可也料不到對方以身試劍,愕然之間,軟劍嗤地刺進了蔔留的小腹。 劍尖方入,葉靈蘇便覺受阻,她不及多想,一股內勁注入劍身。刹那間,卜留一張胖臉扭曲起來,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他一身「周流澤勁」出神入化,練得通身其軟如綿,刀劍入內,澤勁重疊不盡,化解對方的內勁,對手無從使勁,自然被他奪走兵刃。不料葉靈蘇的內勁卻很奇特,看似溫潤如水,然而後勢綿密,有如高山滾動巨石,澤勁與之一碰,登時土崩瓦解。 蔔留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時乖運蹇,遇上了釋印神的「大勿用神功」,這門內功好比潛龍在淵,含而不露,渾若天成。葉靈蘇初學乍練,修為不深,克制「周流澤勁」卻是綽綽有餘,一照面的工夫,就破了蔔留的真氣。 蔔留慘哼一聲,中劍處血如泉湧。西城八部同氣連枝,萬繩發覺不妙,大喝一聲:「北斗歸一。」除了蔔留之外,七大部主想也不想,氣機轉動,七道內力合為一股,呼地一聲擊向葉靈蘇。 七人全力出手,絕非血肉之軀所能抵擋。葉靈蘇躲閃不及,呆在當場。說時遲,那時快,一股大力忽地從旁沖來,間不容髮之際,將她撞得飛了出去。「北斗歸一」的掌力掠身而過,砰的一聲,在地上擊出一個大坑。 葉靈蘇方才落地,撞她的人也堪堪落地,兩人糾纏在一起,顛三倒四地滾了兩圈。葉靈蘇滿身是泥,掙扎欲起,偏偏挨了這一撞,渾身上下似要散架。她用力推開來人,定眼一看,忽見樂之揚笑笑嘻嘻,沖她大做鬼臉。 葉靈蘇兩眼發黑,幾乎昏了過去,當日她曾經發誓,寧可死了,也不願再見這一張臭臉,這時氣恨交迸,銳聲叫道:「你怎麼在這兒?」 樂之揚應聲一呆,回想之前情形:先是葉靈蘇剷除奸細、登上幫主之位,跟著節外生枝,又向西城八部挑戰。樂之揚見過蔔留的手段,眼看少女出手,便知胖子要奪寶劍,當下按捺不住,沖了上去。誰知這一動之間,身子輕盈無比,沖到少女身邊,正逢七大部主聯手一擊。他想也不想,合身撲上,硬生生將葉靈蘇推離了險境。 他此番出手,渾然忘我,並未感覺自身如何,可在旁人看來,他這一沖一撞,就像是從地下冒出來似的。 石穿扶起蔔留,後者已經昏了過去,石穿悲憤難抑,瞪視樂、葉二人,臉上騰起一股煞氣。秋濤把住蔔留手腕,探一探脈息,松一口氣,說道:「石師弟,不要亂來,卜師弟死不了的。」遂取出針藥,叫來水憐影和兩個小婢,內服外敷,救治蔔留。石穿站在一邊,搓手跺腳,不勝焦躁。 這時楚空山也掙脫出來,冷笑道:「萬繩,八部去了一部,八極只剩七極,這個『周流八極陣』算不算破了?」 萬繩一時默然,倘若依法出手,萬無破陣之理,偏偏卜留臨時起意,想要奪取青螭,結果舍長用短,反為葉靈蘇所趁,正如楚空山所說,八去其一,這個「周流八極陣」算是破了。 正煩惱,忽聽周烈說道:「楚先生說的不對,若非這小子出手,葉幫主也不能全身而退。說好兩人破陣,如今多出一人,又該作何解釋?」萬繩一聽,連道:「不錯,不錯。」 楚空山微感遲疑,轉眼看向樂之揚,後者眼珠一轉,忽而笑道:「依我看,陣法固然破了,我們這一方也違了規矩,一來一去,大夥兒算作平手如何?」 「呸!」葉靈蘇俏臉漲紅,怒目相向,「誰跟你一方了?」 「好哇!」樂之揚兩手一攤,「我不跟你一方,那就跟西城一方。西城的人救了你,你就欠了西城的恩惠,再向西城挑釁,就是忘恩負義,倘若忘恩負義,就是無恥小人。」 「你才是無恥小人。」葉靈蘇又氣又恨,忍不住反唇相譏。她向來遇事冷靜,唯獨見了這個小子,立馬心浮氣躁、陣腳大亂,俏臉如染胭脂,雙眼直要噴出火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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