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靈飛經5:龍生九子 | 上頁 下頁
二十五


  這語聲卻是尖細如針,一字一句,仿佛刺在心上。樂之揚忽地醒悟:這聲音並非幻覺,而是當真有人說話。他病急亂投醫,就按那人所說,將丹田之氣引入「陰交穴」。

  丹田之氣原本來回鼓蕩、無處宣洩,樂之揚心意所至,忽如破堤之水,洶湧灌入「陰交」。可是到了"陰交」,真氣忽又停頓不前,樂之揚又將真氣導向「石門穴」,真氣洶湧而上,到了「石門」,狂沖亂突,有如小刀剜割。樂之揚忍受不了,忙又導回「陰交穴」,這麼上下九次,樂之揚忽覺「陰交穴」突地一跳。茅塞頓開,真氣沖出,一股腦兒灌入了「關元穴」。

  這時,那聲音又響了起來:「出關元,走中極,入陽關,破命門……」樂之揚依言導引,真氣應念而行,縱然稍有阻礙,也有「周流八勁」在後催逼,驅趕真氣不斷向前。

  聲音斷斷續續,時有時無,每一句話都和樂之揚的真氣運行相契合。依照那人的法子,真氣並非正道直行,時而向前流注,時而向後倒灌,忽正忽逆,忽行忽止。若說「周流八勁」有如驚濤駭浪,說話的人就是一個極高明的漁夫,樂之揚本身的真氣則是一葉小舟,漁夫駕駛小舟,借助浪濤之力,沖上落下,航行自如。

  聲音越說越快,樂之揚導引真氣,匯合八勁,循脈而入,透穴而出,勾連內外,走遍周身百穴。如此走滿了一個周天,真氣陡然向下,經過「會陰穴」,衝破軲轆關,順督脈一路而上,到了「玉枕穴」下方,有如大蛇般扭動數下,忽地向上一沖,嗡的一聲,樂之揚眼前一黑,腦海一片空白,有耳不能聽,有眼不能看,四周茫茫一片,儼然置身虛無。

  圓陣之外,激戰猶酣,忽然之間,長江之上傳來一聲長嘯,有人高聲叫道:「島上各位兄弟,還請暫且住手!」

  眾人循聲望去,江面上駛來一隻小船,劈波斬浪,須臾近岸,月華有如雪霰,紛紛灑落船頭,映照出一男一女兩道人影。男子三十出頭,白袍飄逸,相貌端正。女子也是一身白衣,迎風飄舉,如煙似雲,姿容秀美絕俗,仿佛淩波仙子,更如出水洛神。

  秋濤認出白袍男子,說道:「這是『白鹽使者』華亭,這女子又是誰?」蘇乘光歎一口氣,苦笑道:「她就是我的債主。」眾人變了臉色,萬繩問道:「她就是摘星樓上的女子?」蘇乘光默默點頭。

  華亭又叫兩聲「住手」,鹽幫眾人戰鬥猶酣,充耳不聞。白衣女秀眉一蹙,拔身而起,勢如一朵白雲飄過江面,落在蘆葦叢中,蘆葦略略一沉,竟未隨之伏倒。少女纖腰一擰,腳下輕點蘆葦,―半像是滑行,一半像是飛翔,幾個起落,便到島嶼上方。

  眾人無不動容,蘭追生平自負輕功。也不由吐出一個「好」字。只見白衣女飄然下落,足不點地,沖入人群,矯矯如龍蛇遊走,搶到淳于英身前,手中光亮一閃,多出一口烏沉沉、冷幽幽的軟劍,刷地一聲,刺向青鹽使者的咽喉。

  淳于英忽然遭襲,慌忙舉起短戟,還沒看清劍路,忽聽叮的—聲,短戟脫手而出,化為銀光沖天而去。淳于英不由倒退兩步,左手空空,一臉愕然。

  少女也不理他,白衣飄飄,疾馳向前,杜酉陽眼前一花,劍氣已如北風撲面,他忙使身法,後退數步,忽覺頭頂一涼,頭巾分為兩半,滿頭的花白頭髮披落下來。

  方巾猶在劍尖,女子忽又沖入三才「地陣」,所過刀槍並舉、拳腳齊至,白影忽隱忽現,勢如狂濤駭浪中一條飛魚。高奇大叫一聲,揮棒撲出來,少女輕輕閃過,軟劍搭上鐵棒,稍一借力,縱身飛起,越過土長老的頭頂,左腳向後一點,踢中他的後心。

  高奇後心劇痛,向前撲倒,忙亂中狼牙棒向下一杵,方才穩住身形。「地陣」的弟子大多出自北方五省,眼看長老吃虧,紛紛吼叫撲來。少女腳下不停,恍若飛煙流注,奔向三才「人陣」,眾弟子遮不了,攔不住,一時惱羞成怒,只顧窮追不捨。

  孫正芳主持「人陣」,眼看白衣女奔向本陣,慌忙下令阻攔。「人陣」的弟子應聲而動,舍了西城八部,紛紛撲向少女。地、人二陣反向而行,勢如兩堵人牆,一前一後地壓向少女。這時間,忽聽一聲清嘯,白衣女沖天而起,數百人收勢不住,撞在一起,一時刀折劍折、人仰馬翻,慘叫之聲不絕於耳。

  孫正芳看得發呆,尚未還過神來,少女踏著人頭,一路奔來。孫正芳敗給樂之揚之後,自信動搖,銳氣盡消,又見少女神通,早已無心戀戰,忙吸一口煙草,盡力向外吐出,本想藉以遁形,誰知煙氣還沒散開。女子搖身趕到,反袖一掃,濃煙倒灌而回,凝成一個圓球,將他的頭臉團團裹住。

  煙氣灌入眼鼻,孫正芳涕淚交流,忙亂間,脖子一涼,多了―口烏光閃閃的長劍。海長老魂飛魄散,呆若木雞,忽聽一聲怒喝,孟飛燕從天而降,使一招「玉女散花」打出六拳。

  白衣女頭也不抬,左手揚起,纖纖玉手,對上了孟飛燕醋缽大小的拳頭,左來左迎,右來右迎,手法靈巧變幻,恍如雲煙一片。拳掌相接,撲撲有聲,孟飛燕一連六拳均被擋下,一張醜臉漲紅如血,但覺對手不止掌法幻奇,內力更有莫大古怪,她每接一掌,便覺氣血翻騰,一招終了,忽見少女揚起臉來,沖她微微一笑。孟飛燕呆了一呆,只覺不妙,方要翻身後退,少女素手一翻,牢牢扣住了她的手腕。

  孟飛燕忙使一招「破鏡重圓」,飛腳踢向少女的心口。這一招是「惜玉步」裡的殺手,慣能反敗為勝、死中求活,不料腳勢方動,白衣女一擰腰肢,將她甩了出去。

  孟飛燕身高體壯,足有兩百餘斤,落到少女手裡,卻如稻草人一樣輕巧,前腳剛剛踢出,身子早已撞上了兩個鹽幫弟子,那兩人尖聲慘叫,翻著跟鬥掉入人群,又將數人砸翻在地。

  白衣女右手長劍不離孫正芳的脖子,左手抓著孟飛燕指東打西,所過人仰馬翻,倒下一片。孟飛燕又羞又怒,想要掙扎脫身,可是對方纖手如鐵,任她使盡氣力,也是掙脫不得。絕望之余,孟飛燕又覺不可思議,怎也想像不出,這個嬌怯怯的少女,何以擁有如此神力。

  孫正芳挺身站立,脖子上的劍鋒掠來掠去,一忽而遠,一忽而近,他心驚肉跳,嘴裡苦澀已極,驀地按捺不住,大吼一聲:「全都住手。」

  他威望素著,這一聲好比平地驚雷,眾人應聲住手,回頭望來。楚空山雖有不甘,可惜勢單力薄,眾人一退,他也只好退下,回頭看著白衣少女,臉上閃過一絲疑惑。

  少女微微一笑,忽地收回長劍,左手輕輕一揮,將孟飛燕放回地面。她一人一劍,闖入「神鹹大陣」,連敗五大高手,游龍飛鳳,似入無人之境。眾人望著少女,一時人人屏息,偌大島嶼,一片沉寂。

  華亭棄船登岸,手提一個口袋,大聲說道:「各位兄弟,請聽我一言。」

  孫正芳死裡逃生、顏面盡失,一想到白衣女是他引來,登時惱羞成怒,厲聲說道:「華亭,你弄什麼鬼?放走了仇人,你又該當何罪?」

  華亭看他一眼,問道:「誰是仇人?」孫正芳不耐道:「當然是西城八部。」華亭搖了搖頭,說道:「不對。」孫正芳一愣,聽出他話中有話,當下問道:「此話怎講?」

  華亭環顧眾人,正色說道:「幫主的死和西城無關,殺人兇手,另有其人。」

  話音未落,人群亂成一團,八部之主也是一臉驚訝。此時鹽幫後退,八部撤去陣法,秋濤趕上一步,扶起樂之揚,探他內息脈象,但覺呼吸若有若無,脈象洪勁有力,不由心中暗暗稱奇。她本想細加詢問,然而大敵當前,不敢懈怠,樂之揚又閉目不醒,只好按下好奇之念,將其移出陣外,交給水憐影看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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