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靈飛經1:洪武天下 | 上頁 下頁 |
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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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機關精巧絕倫,樂之揚瞧得發呆,想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石魚分為兩層,第一層為石質外殼,第二層是精鋼機關。外殼小是普通的岩石,而是人為煉製的膏結之物,若不入水,堅硬如石,入水之後,慢慢變得鬆軟,這時笛聲奏響,引發精鋼機關,機關自行彈開,把木匣吐了出來。這些變化,樂之揚均能參透,可是笛聲如何引動機關,卻是一個大大的謎團。他想了想,拿起匣子細看,匣子的質地為石蠟,七寸長、一寸寬,匣口封閉,以防滲水。 打開匣子,裡面躺了一卷帛書,絹帛輕軟,文字細密,開篇就見十個大字:「囊括天地之寶,希夷微妙之道!」正是趙世雄所說,靈道人坐化時的遺偈。 其後是篇名,一色蠅頭小楷,寫著《妙樂靈飛經》,下方正文寫道: 「銅山西崩,洛鐘東應,武帝以為靈感;二瑟分置,鼓宮宮動,莊周視為神異……」 樂之揚出身音樂世家,這兩個典故均聽義父樂韶鳳說過。前一個說的是,漢武帝時,洛陽未央宮前殿的銅鐘無故白鳴,漢武帝問東方朔,東方朔認為,鐘為銅所鑄,銅從山中來,所以銅為山之子,山為銅之母,母子相互感應,遠方必有山崩。果然三日以後傳來消息,南郡發生了山崩,垮塌二十餘裡,聲聞數以百里。第二個典故出自《莊子·徐無鬼》,說的是兩張瑟分開放置,撥弄其中一張瑟的宮弦,另一張瑟的宮弦也會隨之顫動,撥弄一張瑟上的角弦,另一張瑟上的角弦也會顫動。為了印證這個道理,北宋《夢溪筆談》的作者沈括還做過實驗,將一個紙人放在一張琴的宮弦上,撥弄另外一張琴的宮弦,紙人應聲躍起,屢試不爽。 樂韶鳳說到這兩個典故,告訴樂之揚,這種現象叫做「應聲」(按,即現在的共振)。但凡銅鐘,必有所屬音域,好比編鐘,按照大小輕重,分屬不同的音階。山巒垮塌發出巨響,這響聲恰與銅鐘的音域重合,所以山崩遠在南郡,卻振動了洛陽的銅鐘。琴瑟上音域相同的弦互相呼應,也是同樣的道理。這道理並不限於銅鐘和琴瑟,任何樂器,只要音域相合,或多或少都會出現「應聲」。只不過,這「應聲」為樂門之理,靈道人在此提及,又是什麼意思? 樂之揚一頭霧水,接著讀了下去:「……石魚為魚,得水澤而存活,石魚竽也,得管吹而應聲……」 靈道人造出石魚,並非隨心所欲,而是一語雙關,暗喻了兩層深意:一是魚蝦之魚,二是諧音之竽。竽是一種管狀樂器,石魚之內所設的機關,應是一種形似竽管的樂器,按照石魚身上的曲調,用竽、簫、笛子等管樂吹奏,就會引發石魚的「應聲」,從而觸動機關,吐出木匣。也虧得是樂之揚,換了朱微,用古琴彈奏,不能產生應聲,也無法觸發這一個機關。 再看帛書,後面寫道:「此魚機括繁複,費我十年之功,破解機關,大約有三難,一為龜茲漢譜,不識者不可開,二為管樂之吹,魚內機關非管樂不可開啟,三為沉魚入水,魚外之石為我煉丹所得,堅若精鋼,無水不解。若以蠻力破魚,觸動機關,丹火噴出,焚燒蠟盒,毀壞經卷。但若能經歷三關,獲此經文者,當為貧道千古知音,現以《妙樂靈飛經》四章相贈,望君行善積福,切勿恃強淩弱。」 後面還有一行小注:「龜茲漢譜名為《傷心引》,此曲有三忌,五臟受傷者忌,身懷六甲者忌,老弱癔病者忌,以上三者聽之,小則振動五臟,大則致人死亡。」 樂之揚看了張天意一眼,真有些哭笑不得。鬧了半天,這一代高手,竟是被《傷心引》活活吹死的。這死法實在窩囊,但他殺人太多,又似該有此報,要不然,為何受了沉重內傷,偏偏又遇上了這一支催命的曲子? 樂之揚一路看下,帛書上果有四章文字,依次是《靈曲》、《靈舞》、《靈感》、《靈飛》。 《靈曲》一章,滿目宮商角羽、黃鐘大呂,看上去竟是一篇樂譜,按經文解釋,每一支曲子對應人體一條經脈,人體有十四經脈與奇經八脈,是以共有二十二支曲子,合名為《周天靈飛曲》,每一支曲子後面,附有吹噓吐納之法。靈道人注明,修煉之初,必須用這些呼吸法吹動笛、簫、竽、笙之類的管樂。 樂之揚不會武功,可一說到音樂,他卻是大大的行家,一見樂譜,就覺心癢,於是想也不想,認著曲譜,吹起第一支《少陽潤肺之曲》。 曲子不長,但如《傷心引》一樣,十分彆扭拗口,吹到某個地方,一口氣往往堵在喉間,難以衝口而出。他心下奇怪,細看經文中的附注,發現每到無法吹奏的地方,靈道人均是標注了一種呼吸的法子,有時需要深吸長吐,有時卻要提肛收腹,用到丹田之氣。 樂之揚調勻呼吸,凝神再吹,這一次用上了靈道人的吐納術,果然履險如夷,許多難關都輕鬆度過。吹奏之時,胸口到左手指尖麻酥酥、熱乎乎,一股暖流在經脈裡來回流轉。一曲吹罷,半個身子如沐春風,說不出的舒服愜意。 這種感覺前所未有,以前吹奏笛子,不過悅耳動心,萬萬沒有這樣一股熱氣繞身遊走。樂之揚心生好奇,細看靈道人的注解,才知道這股暖氣叫做真氣,每一支曲子對應一條人體經脈,剛才這支《少陽潤肺之曲》,練的就是「手少陽肺經」中的真氣。 對於內功脈理,樂之揚一竅不通,但覺音樂動聽,又吹下一支《陽明洗腸之曲》,只吹到一半,那一股暖流又轉到口鼻之間,一直流向右手指尖,上下來回,有如水銀流淌。 樂之揚好奇心起,連吹《陽明清胃之曲》、《太陰安鵬之曲》、《陽柔腸之曲》、《少陰洗心之曲》、《少陰足腎之曲》、《太陽轉腹之曲》、《少陽三焦之曲》、《厥陰通心之曲》、《厥陰滌肝之曲》、《少陽壯膽之曲》,一直吹到《任脈引》、《督脈操》,十四經脈吹盡,又吹奇經八調,二十二曲吹罷,渾身上下像是在溫泉水裡浸過,熱氣流轉,經脈暢快,儼然脫胎換骨,滋味妙不可言。 再看《靈舞》一章,上有許多細小人像,均是道士裝束,一個個手舞足蹈,似乎十分歡樂。樂之揚對跳舞沒什麼興趣,一眼掃過,又看《靈感》一章,說的是透過真氣感知外物的心法,言辭古奧,道理精深。樂之揚瞧了一遍,只覺一頭霧水,接下來再看《靈飛》,更是艱深晦澀,所論之理,近于道家談玄、佛門論道,別說樂之揚小小年紀,就是高僧羽±,乍一看也未必明白。 正迷惑間,忽聽呱雜訊急,抬眼看去,樹梢上站滿了烏鴉,沖著廟裡尖聲怪叫。樂之揚這才想起,廟裡還有一具屍體,於是走向張天意,在屍身上摸索了一陣,找到了一隻錢袋,裡面盛放若干金銀,另有一本薄薄的小冊子,封皮上寫著「劍膽錄」三個字,下有小字「雲虛草撰,與吾侄天意共勉」,翻開一瞧,冊子共分兩部,前一半是《飛影神劍譜》,畫滿持劍小人,比劃各種招式,後一半卻是《夜雨神針術》,講述夜雨神針的針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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