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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鳳歌 > 靈飛經1:洪武天下 | 上頁 下頁
十八


  朱微瞧他一會兒,皺了皺眉,忽道:「宋茶,三百棍是不是太狠了一點兒。」宋茶恨恨道:「這叫以儆效尤,宮裡有宮裡的規矩!」

  朱微沉思一下,上前兩步,拾起那根笛子,輕輕拭去灰塵,看了樂之揚一眼,低聲說道:「笛子是用來吹的,可不是用來打人的。」說完遞給樂之揚,樂之揚接在手裡,滿心不是滋味。宋茶眼看輿情不對,忙說:「公主,你幹嗎把兇器還給他?」

  朱微笑道:「宋茶,你跟了我八年,你是什麼人,我還不知道嗎?你打小宮女、小太監,也不是一次兩次,以前有人向我訴苦,我礙於情面,不好說你。可我也不是傻子,你是先母留下的老人,這小太監初來乍到,給他個天作膽,也不敢無故打你的。好了,這件事就此作罷,三百棍就免了,由你監工,罰他添滿四缸水就行!」不容宋茶分說,笑嘻嘻提劍出門去了。

  水缸不過四口,但都是黃銅大缸,添滿一口,非得十桶井水。宋茶算盤落空,刻意報復,一板一眼地當起了監工,為防樂之揚反抗,同行的還有兩個年長的太監。老宮女遍尋由頭,連掐帶罵,樂之揚不勝其怒,要不是對手人多勢眾,真想把一桶水淋在她頭上。

  四缸水添滿,樂之揚累得兩腿發軟,心口中針處更是一陣陣刺痛,痛處有酒杯大小,似有烈火從內燃燒。到了中午,吃了飯,正想小睡一會兒,朱微忽又派人來叫。

  樂之揚怒不可遏,心中大罵:「臭公豬,死豬尾」,悶悶地進了寢殿,只見牆上掛了十余張古琴,式樣有伏羲式、師曠式、靈機式、仲尼式、鳳勢式、神龍式、連珠式,顏色有黑色、褐色、玉白色、金黃色,還有幾張琵琶,曲頸的、直頸的、長頸的,短頸的,另有方響、銅磬、大小皮鼓,長短蕭笛、胡笳箜篌,但凡樂之揚知道的樂器,寢殿裡應有盡有,一邊的角落裡甚至還有一架青銅編鐘,囚為年代久遠,上面積滿了斑斑綠鏽。

  除此之外,桌椅床鋪無不簡素,縈繞著一股淡淡的女兒香氣。朱微坐在「飛瀑連珠」後面,見了樂之揚,臉上浮現笑意,招呼道:「快來,我要練琴,你來給我伴奏!」

  樂之揚悻悻上前,他心中煩亂,吹起笛子也是走音竄板,朱微聽得皺眉,忽地止了琴聲,吩咐宮女們道:「你們先出去,把門帶上!」一轉眼,寢殿裡只剩下兩人,朱微盯著樂之揚,樂之揚也怒目相向。兩人對望一陣,朱微忽地咯咯咯笑了起來,起初只是笑,跟著一手捧腹,一手扶著琴,笑得幾乎直不起腰來。

  樂之揚莫名其妙,忍不住問道:「公豬,你笑什麼?」朱微直起腰來,微微喘氣:「想到早上的情形,我就忍不住要笑,宋茶那個樣子,哎喲,打我認識她,從來沒有見過,哎喲,笑死我了!」

  樂之揚更加驚奇,結結巴巴地說:「公豬,你不生我的氣嗎?」朱微笑道:「我生氣幹嗎?這個宋茶,本是母妃的貼身宮女,母妃去世以後又來服侍我,仗著資格老,一貫作威作福。因為先母的關係,我一向得過且過,不願跟她計較,可是看著那些小宮女、小太監挨打,我的心裡也很難受。如今可好了,遇上你這個愣頭青,叫她吃了一隻大甲魚。」

  「大甲魚?」樂之揚一愣。

  朱微眨眼笑笑,說道:「大甲魚,不就是大鱉麼?」

  樂之揚一聽,不由得眉開眼笑,連連點頭,心想:「小公豬還會說笑話,不錯,不如我想像中那麼討厭!」

  朱微盯著他上下打量,自言自語地說:「奇怪了,你這個小太監,跟別的太監不大一樣,別的人個個膽小怕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如無旨意,什麼事兒也不敢做。你倒好,跟我鬥曲兒一點兒也不謙讓,第一天來寶輝宮,就打了這裡的女史。」

  樂之揚心想:「那是,太監與我何干?本人男子漢大丈夫,輸人不能輸氣。」這話能想不能說,但見朱微小女兒神情流露,不覺心生親近,笑著問道:「公豬殿下,你去過宮外嗎?」朱微搖頭說:「沒有,我生下來就呆在宮裡!」

  樂之揚見她失落神氣,心生憐憫,說道:「看來當公豬也沒什麼好的,這地方一到晚上,又黑又空,就跟一座大墳墓差不多!」

  「大膽!」朱微變了臉色,揚眉喝道,「你敢說紫禁城是墳墓?」

  樂之揚笑道:「急什麼,我不過打個比方!」他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朱微反倒無從發作,盯著這個小太監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心中暗暗佩服他膽大無忌,竟敢對著大明的公主,詆毀大明的皇宮。她想了想,故作冷淡地說:「皇宮你也嫌不好,那什麼地方才好?」

  「秦淮河啊!」樂之揚衝衝而出。

  「大膽!」朱微下意識又是一聲怒喝,「你、你把皇宮跟那種、那種下流地方相比?」

  樂之揚笑道:「你去過秦淮河嗎?」朱微面漲通紅,支吾說:「沒去過又怎樣?那兒,那兒不是、不是……」聲音越見低微,樂之揚接口說道:「是妓院沒錯,可是比起這皇宮,熱鬧一百倍,好玩兒一千倍。」

  朱微還沒想好怎麼訓斥對方,一聽這話,好奇心起,忍不住問道:「怎麼熱鬧?怎麼好玩兒?」樂之揚抖擻精神,繪聲繪色地講起秦淮河的花船花燈、輕歌曼舞,夫予廟的說書看戲、諸般雜耍,還有各種小吃玩物——糖人、面人、桂花糕、羊肉餅……他常去懸河樓聽人說書,無意間也練成了一副好口才,又怕朱微身份尊貴,眼界甚高,平常之物難入法眼,故而越發添油加醋,說得天花亂墜。

  朱微默默聽著,各種奇妙景物宛然就在眼前,心中熱乎乎的,一時好不神往,許久聽完,不由歎道:「這麼說,那秦淮河,似乎,似乎真比皇宮好一些,可惜我沒你的福分,不能親眼去看一看。」

  樂之揚笑道:「你是公豬啊,什麼地方不能去?」朱微搖頭說:「你不知道的,父皇定下規矩,公主嫁了人,才能離開紫禁城!」

  樂之揚隨口說:「這個容易,你嫁個人不就成了嗎?」

  朱微白他一眼,說道:「你胡說什麼?一來我年紀還小,二來那些王孫公子,一個個十足討厭,哼,像你跟十七哥這樣的人,

  可是一個也沒有……」說到這兒,自覺失言,心想自己一定失心瘋了,怎麼能對一個太監說出這樣的話。

  樂之揚全沒聽出弦外之音,隨口問道:「這排行也真怪,他排十七是哥哥,你排十三倒是妹妹!」朱微盯他半晌,奇怪道:「樂之揚,你進宮的時候沒人告訴你嗎?父皇有二十五個兒子,十六個女兒!」

  「哎喲!,樂之揚驚叫起來,「你老爹還真能生!」朱微又好氣又好笑,罵道:「樂之揚,你想死麼?什麼你老爹,你該叫陛下,叫萬歲!」樂之揚陀道:「是,是,陛下還真能生……」

  朱微只覺這話還是不對,如何不對卻說不上來,只好接著說:「十七是兒子裡的排行,他單名一個權字,受封甯王。十三是女兒中的排行,我下面還有三個小妹。只不過,我與十七哥不同其他,我們是一母所生,所以他才會不遠千里,從塞外趕來給我慶生。別的兄弟姐妹送我的不外金珠寶玉,唯獨他親手制了這一張『飛瀑連珠』只因他知道,天底下的金珠寶玉放在面前,在我眼裡,也比不上這一張古琴!」說著輕輕撫弄琴弦,發出清越嗚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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