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昆侖6:天道卷 | 上頁 下頁
五十六


  梁蕭登上木台,釋天風頓足便道:「梁蕭,你怎麼不把人抓回來?」眾人均是臉色疑惑。梁蕭搖頭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此事甚為抱歉。但我既然回來,自當與諸位同生共死,守護天機宮!」靳文冷笑道:「我看你是與韃子商量好了,回來做奸細,想把天機宮賣了……」話未說完,雲殊忽地厲聲道:「住口。」靳文被他一喝,不覺啞口。雲殊兩眼望天,沉聲道:「文兒,你記住了。他雖是強仇大敵,卻不是奸險小人,這等卑鄙之事,別人縱然會做,但他卻做不出來。」他嘴裡雖這般說,卻自始至終沒瞧梁蕭一眼。

  雲殊一言既出,旁人自無多話。靳文恨恨瞧了梁蕭一眼,悻悻退下。梁蕭不料雲殊會出言為自己開脫,心中滿不是滋味。公羊羽頷首道:「不錯,大敵當前,勿要中了韃子的離間計。」梁蕭不覺苦笑,尋思道:「或許真是離間計也說不定,但他人無情,我決不能無義,況且土土哈說得不錯,今日一戰,勢所難免,抓他也沒甚用處。」

  眾人靜靜觀望,不一時,只聽戰鼓雷動,元軍戰船紛紛馳出峽口,向棲月穀駛來,船頭士卒扯滿強弓硬弩,箭鏃在陽光中閃閃發亮。花無媸忽道:「清淵,你率宮中弟子,拆去這座木台,而後藏身石陣,守好入口,其他人且隨我退入宮中。」花清淵應命,待得拆去木台,元軍已然逼近放箭,眾人只得退人石陣。

  在宮中守候片刻,眾人俱有愁容,雲殊忽道:「師母,依照兵法,天機宮一旦谷口被戰船封鎖,後無退路,怕是一處死地。」花無媸搖頭道:「無妨,即便明歸居中引路,但我谷内尚有樞紐,韃子倘若入陣,我操縱樞紐,改變陣法走向,叫他們欲進不得,欲出不能,生生餓死在陣中。谷内存有二十年糧草,種有菜蔬,養了牲畜,咱們就和韃子比比耐性。」雲殊歎了口氣,道:「但願如師母所言!」愁眉不展,退到一旁。

  到得夜裡,谷外元軍呼聲如雷,遙遙傳入谷內,眾人無人能夠合眼,俱都靜靜聆聽。枯坐到次日淩晨,花清淵遣人來報,只說元軍仍未人陣。花無媸眉間隱現焦慮之色,負著手踱來踱去。公羊羽也坐在椅上,蹙額沉思,梁蕭、雲殊、九如、了情、淩水月俱都沉默,就連釋天風也覺出氣氛有異,無了言語。到得辰時左右,忽聽得元軍發一聲喊,然後便是一聲巨響,好似晴天霹靂。眾人一躍而起,梁蕭、雲殊同聲叫道:「來了!」花無媸停下步子,面若寒冰,身子發起抖來。公羊羽緩緩站起身握住她手。

  片刻間,又是一聲巨響,不一時,連響三次,最後一聲格外震耳,似有什麼東西隨之倒塌。忽見得葉釗一道煙奔入廳中,面無人色,顫聲道:「不好了,韃子用火炮將『天璿』輪擊毀了。」花無媸身子一晃,坐在椅上,目光呆滯,臉上已然沒了血色。

  雲殊騰身站起,斷然道:「與其坐以待斃,不若奮力出擊。」手臂一揮,喝道:「是好漢的,都跟我來!」群豪轟然應諾,隨之奔出,諸大高手也緊隨其後。釋天風不顧傷痛,也要跟上,好歹被淩水月勸住。群豪出了石陣,只見元軍將戰船排成一列,好似城池,瞧見眾人出穀,亂箭射來,群豪手持盾牌兵刃,齊聲大喝,奮力沖上。元軍發出硬弩火箭,勁急絕倫,鐵盾也是一擊而碎。一時間,群豪慘呼大起。

  梁蕭、雲殊、九如、花生、公羊羽五大高手勇冒矢石,沖近戰船,九如師徒手持巨木,奮起神威,左右橫掃,所到之處,戰船無不粉碎,公羊羽師徒雙劍齊出,縱橫軍中,無人可當。梁蕭手持天罰劍,直透敵陣,奔到鐵鑄火炮前,掌心紫電乍閃,金鐵交鳴,一劍之威,竟將鐵炮連著炮手,齊齊斬成兩段。梁蕭毀了一炮,旋風般繞過箭雨,躥上另一戰船,天罰劍蕩開人群,紫光進出,又毀一炮。

  不一時,梁蕭將五門鐵炮盡數摧毀,只聽得身後慘呼大起,回頭一望,群豪已然死傷遍地,鮮血染紅湖水,公羊羽身中一箭,由雲殊護著且戰且退,九如師徒仗著兵刃粗重,將近岸處戰船盡皆搗毀,但元軍戰船不斷從彩貝峽駛出來,散成一圈,隔水發箭,勁箭如雨,好似不休不歇。九如一邊舞動巨木,阻擋來箭,高叫道:「梁蕭,退了罷。」梁蕭暗歎一聲,縱身躍下戰船,順勢一劍淩空劃落,劍氣所及,將戰船劈為兩段。繼而奮力殺出重圍,踏水上岸,護著傷者,退入石陣。

  回到宮中,一點人數,竟然折了三成,剩下的也大多帶傷。公羊羽和花生俱都中箭,公羊羽傷勢尤重,但他性子倔傲,縱然血染衣衫,也是神氣不改,決不令人攙扶。花曉霜與趙咼拿來傷藥,給眾人裹傷救治。

  釋夭風呆得氣悶,遠遠瞧見公羊羽,不覺笑道:「老窮酸,你也挨箭了?妙極,妙極。」淩水月叱道:「老頭子,這時候你還說這些渾話。」釋天風怒道:「你還說我,若讓老子去了,保管殺得韃子屁滾尿流,一個個跪地求饒,老窮酸武功雖不濟,有老子看著,也不致傷得這麼厲害。」公羊羽聽得惱火,嘿然道:「姓釋的,你只會說嘴,方才怎地沒見你影子?哼,靈鼇島的高手,都是縮烏龜殼的高手麼?」

  這話好似火上澆油,釋天風跳將起來,高聲道:「他媽的,我想在這兒閑待麼?好啊,我挨箭兒,你也挨箭兒,咱倆扯了個直,誰也不佔便宜。來來來,就此大戰三百回合,不迎戰的就是烏龜。」公羊羽一拂袖,冷笑道:「奉陪到底。」淩水月覷得梁蕭就在近旁,忙道:「梁公子,幫個忙。」梁蕭搖頭苦笑,仗劍隔在二人之間。釋天風道:「梁小子,你要幫哪個?」梁蕭道:「我誰也不幫,大敵當前,二位前輩何必爭這些閒氣。」

  釋天風生平只認輸贏,自忖眼下傷重,敵不過梁蕭,怒哼一聲,氣呼呼坐在一旁。公羊羽見他退了,也不再相迫,但覺傷口疼痛,當下坐到一邊調息。

  到了未時,元軍重新調來火炮,再不靠岸,只是隔水轟擊天樞、天機輪。梁蕭連沖三次,均被箭雨迫退。申酉時分,巨響聲中,天樞輪終於頹倒。天機宮諸人遙遙望見,不禁淚如雨下,花無媸也失了一貫鎮定,痛哭道:「祖先四百年心血毀於一旦,我們這些不肖子孫,還有何臉面苟活世上?」眾人俱都慘然。沉默半晌,雲殊道:「天機三輪一破,『兩儀幻塵陣』威力大減,元軍有明歸指引,入宮便已不難,而今之計,當是如何突圍。」公羊羽冷笑道:「還有什麼計謀,元人守住峽口,已成甕中捉鼇之勢。」

  淩水月歎道:「只要突圍,一切好辦,我兒海雨停了八艘海船在錢塘江口,咱們突圍之後,乘船出海,韃子也沒奈何了。」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議論許久,終無定論。遠處炮聲震耳,元軍炮石依舊不斷轟擊天機輪,花無媸已止住哭泣,咬著嘴唇,臉色陰沉。

  梁蕭始終一言不發,沉思許久,忽向花無媸一拱手道:「花前輩,若我猜得不錯,這宮中另有出路!」花無媸冷冷瞧他一眼,花清淵眉頭卻是一顫。眾人本已絕望,聞言精神一振,目光落到花無媸身上。花無媸冷冷道:「天機宮四面環山,哪有什麼出路?」梁蕭道:「天機宮歷代智者輩出,決不會沒人想到今日局面。這宮中一定留了退路。」花無媸木然不語。花清淵忽地上前一步,低聲道:「母親……」花無媸厲聲截斷他道:「清淵,你還記得創宮先祖的訓誡麼?」花清淵微微一震,忽地低頭道:「記得,書在人在,書亡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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