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昆侖6:天道卷 | 上頁 下頁 |
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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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蕭暗自苦笑,口中卻閑閑地道:「天機宮真有造化之功,這座木台非大手筆不能為之也。」撩起袍子,將身一縱,燕子抄水般掠過數丈湖面,登上木台。眾豪傑已然約好,要一煞他的威風,他前腳踏上,便聽眾人齊聲暴喝,聲若響雷,震得谷應山鳴。 梁蕭面對千軍萬馬也未曾懼過,聞聲只是笑笑,目光投向人群,一眼便看到風憐,她碧眼雪膚,立身人群,尤為顯眼,花鏡圓靠在她身旁,手牽風憐衣角,意態親密。風憐見了他,心中狂喜,歡叫道:「師父!」梁蕭雙眉陡挑,峻聲道:「可受了欺負?」風憐激動得說不出話,只是拼命搖頭梁蕭心頭略定,正待細詢,卻聽一聲怪笑,釋天風從人群中躥出來,一拳直搗梁蕭面門,笑道:「梁小子,幾天不見,送你個見面禮兒。」梁蕭伸袖一拂,掃中他手腕,釋天風拳頭偏出,胸口微露破綻。釋天風一驚,不待梁蕭出手相攻,後躍丈餘,雙眼瞪著梁蕭,怪叫道:「奇怪,奇怪,這招大大的奇怪。」 梁蕭這一拂用上了「諧之道」。故而釋天風只覺幾日不見,對手似又高明幾分,不由喜道:「再來。」縱身欲上,風憐急道:「釋天風,你又耍賴麼?」釋天風怒道:「女人家就是斤斤計較,耍賴便耍賴,何必定要加個又字?」風憐冷笑道:「誰叫你男人家記性不好。你再糾纏我師父,我就把你的醜事逐一抖將出來,叫你在江湖上沒臉。」釋天風怒道:「打你小丫頭的臭嘴,我有什麼醜事?哼,你說,我有什麼醜事?」 吹鬍子瞪眼,極盡威脅,風憐心裡害怕,不敢開口。淩水月卻有顧忌,插口道:「老頭子,你亂叫什麼,還不退開!」釋天風見妻子發話,只得哼了一聲,悻悻退下。 這時忽聽人群躁動,一行人自石陣中魚貫而出,走上木台,花清淵在前,後面隨著童鑄、秦伯符、楊路,明三疊,七年來,白鶴左元,丹頂鶴修穀先後病歿,池鶴葉釗撐船,不在其中。 花清淵走到近前,卻是兩鬢如霜,額上眉間皺紋深刻,眸子含憂,不復當年精神。梁蕭望著他,不覺生出悲來:「不過十餘年光景,他竟老成這樣?」見其父,更思其女,不覺胸口一熱,脫口叫道:「花大……」但又猝然驚醒,將「叔」字硬生生咬在齒間,拱手低頭,澀聲道:「花大宮主,別來無恙?」花清淵也雙手微抬,本欲上前扶他,聽了這話,終又無力垂下,長歎道:「梁蕭,你真不該來!」梁蕭道:「師徒有親,不得不來。」言訖忽有所覺,側目望去,但見花無媸不知何時已到人群之後,負手默立,她養顏有術,十年風霜也未在臉上刻下多少痕跡。花慕容則立在一旁,較之雲英未嫁時豐腴許多,雨潤紅姿,更添嬌豔,懷中抱了一個稚幼童兒,肌膚雪白,嫩弱堪憐。 場上寂然時許,花清淵緩緩道:「梁蕭,你這次前來,有何打算?」梁蕭不料他問得如此委婉,怔了征,道:「別無它求,但請放了小徒。」花清淵一怔,忖度此人素來狡黯難纏,哪有這般輕易放手,遲疑片刻,臉上露出不信之色,搖頭道:「你不要誑我,曉霜之事,過錯盡都在我。若有怨怪,只管沖我來,勿要遷怒他人。」 秦伯符忽地正色道:「宮主,此話大為不妥。對著天下豪傑,宮主的過錯便是天機宮的過錯,若要怨怪,咱們都脫不得干係。何況曉霜之事,要怪也怪韓凝紫,怎能怪你。」花清淵神色一黯,道:「可……」秦伯符知他想說什麼,截口道:「再說你與曉霜本是父女,血濃於水,梁蕭大可怨怪天下之人,卻獨獨不能怨怪於你。」花清淵無言以對。梁蕭見眾人誤會已深,只得道:「花宮主,我當真別無他念,只請放了小徒。」眾人只是冷笑,均想:「此人行事不擇手段。如今誰知他心中念頭,保不定我們前面放人,他後面就變了臉色,清算舊賬。」梁蕭瞧眾人神色,心知難以善了,一時皺起眉頭,忽聽人群中有人叫道:「姓梁的狗賊,你何必這多廢話?有能耐的,自己搶人回去啊!」梁蕭聽來耳熟,放眼望去,只見賈秀才混在人群中大呼小叫。池羨魚立身在旁,拈須冷笑,只不見金翠羽和白不吃的蹤影。 梁蕭眉尖一挑,笑道:「賈兄主意大妙,恭謹不如從命。」身形驟晃,已到風憐身前,群豪驚聲怒叱,縱身欲撲,眼前又是一花,卻見梁蕭挽著風憐,轉回原地,除了身側多了一人,足下便似從未動過。他這一來一去,直如天馬行空,除了寥寥幾人,無人看清他怎生出手。群豪俱感驚懼,場上一寂。池羨魚瞧得氣氛不對,朗聲道:「諸位莫慌,這檯子三面環水,賊子本領再大,也休想遁走。咱們人多勢眾,一人給他一刀一劍,便叫他難防。」眾人點頭稱是,氣勢卻已弱了。 賈秀才搖起破扇,嘻嘻笑道:「池老大說得是,這叫做前當猛虎,後有雷池,進也進不得,退也不得退,進一步必成喪家之狗,退一步則變落水之狗,更好痛打。哈哈,除非它背生雙翅飛過去,不過狗插雙翅,便叫不得狗了。」釋天風奇道:「不叫狗?那叫什麼?」賈秀才笑道:「釋島主問得好,狗生雙翅當然叫做飛狗了。」眾人哄然一笑,氣勢又複高漲。 梁蕭眼見一水茫茫,無舟無楫,忖度自己脫身不難,若帶上風憐,卻有不能。思忖間,忽聽風憐低聲道:「師父,其實……我是故意讓他們拿住的。」梁蕭奇道:「這話怎講?」風憐臉一紅,低頭道:「那天,你急忙忙走了,我騎馬追趕也沒趕上。我怕你想不開,又急又怕。後來我見秦伯符和釋夫人乘馬過來,便想,他們人多勢眾,若要找你容易許多,是以上前挑釁,故意讓他們捉住,並告訴他們,你已知花小姐的消息,進括蒼山去了。他們聽了,怕得要死,嚴加防範不說,還派了許多人手尋你。」說到這裡,她看了花鏡圓一眼,花鏡圓也正瞧著她,風憐微笑道:「也多虧圓兒說項,這裡人待我都挺客氣。」梁蕭聽她一說,忍不住瞧了花鏡圓一眼,哪知這小傢伙卻狠狠回瞪,眼中大有敵意。 風憐見梁蕭怔然不語,心頭七上八下,好不安穩,怯道:「師父,你怪我麼。」梁蕭道:「怪你作什麼,可是既然來了,便難以輕易離開了。嗯,你怕不怕?」風憐輕咬朱唇,道:「我不怕。大不了一起死!」說著雙眼凝視梁蕭,透出溫柔情意。梁蕭聽了這話,傲氣陡生,冷笑道:「風憐,不許提這個死字。他們要想殺我師徒,怕也不易!」末一句直若刀劍相擊,清銳貫耳,眾人聽在耳裡,無不動容。 梁蕭說完這句,語氣又轉溫柔,對風憐道:「劍和馬呢?」風憐一指秦伯符道:「劍在他背上,馬在天機宮裡。」梁蕭見秦伯符肩頭露出半截劍柄,揚聲道:「秦天王,你背上寶劍,還請物歸原主?」 秦伯符雙眼一轉,心生疑惑:「他們如此看重此劍,難道這寶劍有甚奇特之處?梁蕭武功已高,不可讓他如虎添冀。」當下手捋長須,只是冷笑。「天罰劍」在風憐心中,重逾性命,見狀不由粉拳緊握,怒道:「癆病鬼,你想賴我劍麼?哼,不還劍來,我把你鬍子拔光!」眾人瞧她生氣之時,粉面上只得三分怒意,另七分卻是嬌憨,都覺有趣,嘻笑起來。 風憐只道他們笑自己不自量力,羞怒難當,只覺一把火從心尖上燒起來,燒得耳根也發燙了,正想拼死奪劍,忽聽梁蕭淡淡地道:「風憐你退開!我為守劍之人,神劍落入他手,當由為師來取。」風憐雙目一亮,喜道:「師父,你……你肯收下劍了?」梁蕭點一點頭。風憐心知他當著眾人應允,決無反悔之理,不禁眼開口笑,再一想這些年來所受的苦楚,又不覺淚湧雙目,點點珠淚掛在那張笑靨之上,便如春花初綻、含露猶香。 梁蕭卻沒留意她那些小小心思,邁上一步,望著秦伯符拱手道:「秦天王小心,不才取劍來了!」群豪見他奪劍之前,竟出聲招呼,氣焰囂張已極,頓時噓聲大作。 秦伯符深知梁蕭本領,並不當他口出大言,冷然道:「妙得緊,你自管來取!」解下天罰劍,丟在臺上,一足踏上。他本意是不願寶劍礙著手腳。風憐卻是怒從心起,喝道:「癆病鬼,你再踩寶劍,我……我將來也把你踩在腳底,叫你翻不了身。」秦伯符全副心神系在梁蕭身上,聞言並不理會。天機宮眾人都覺倘若被梁蕭奪走寶劍,大失顏面。驀然間,童鑄、楊路、明三疊各上一步,立在秦伯符前方左右,花清淵微一遲疑,也移到秦伯符背後,如此一來,便結成一座五行奇陣。要知這五人均是天機宮的一流高手,這五行陣一成,足以抵擋天下任何強敵。 釋天風瞧得不悅道:「五個打一個,算什麼本事。」梁蕭笑道:「那也無妨。」身子微躬,恭聲道:「得罪了!」忽地趨進丈余,童鑄、楊路四掌齊出,梁蕭身子斜轉,落到二人身側。童鑄、楊路掌力落空,匆忙轉身防禦,梁蕭仍不出招,又是一轉,身子撞向秦伯符與明三疊,二人方要出掌,梁蕭再度旋身避過。群豪見他一味躲閃,似是落了下風,紛紛鼓噪起來,出言譏諷。梁蕭廣袖低垂,一步數轉,只不出手攻敵,但所到之處卻盡指五行陣的破綻。結陣五人不敢怠慢,唯有隨他轉動。不知不覺,五人只幾個轉身,已然面面相對。梁蕭瞧得清楚,陡然縱起,連劈四掌,幾乎同時擊向童、楊、秦、明四人。四人但覺勁風襲來,如巨石壓身,各自奮起功力,揮掌抵禦。不料這當兒梁蕭掌力煙消,身影俱無,四人身子一輕,但渾身功力已被梁蕭逼出,收束不住。童、楊、明三人三雙肉掌幾乎不分先後拍向秦伯符。秦伯符如何擋得住三人合力一擊,掌力交接,便覺一股腥氣直沖喉頭,雙膝發軟,幾欲坐倒在地。那三人被「巨靈玄功」一阻,也各自退了一步,胸悶異常。 花清淵見忽生奇變,低呼一聲,一個箭步搶出,舉手扶住秦伯符,取了丹藥給他服下。梁蕭此時無人阻擋,飄然掠上,將天罰劍撈入手中,秦伯符急道:「糟了,寶劍!」花清淵搖頭歎道:「秦兄,區區虛名何足道哉,身子才是要緊!」頭也不回,運掌抵在秦伯符後心,源源度入真氣。秦伯符歎了口氣,不再多言。梁蕭聽到這話,心中也暗叫慚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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