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昆侖6:天道卷 | 上頁 下頁 |
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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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龍奔萬里 到了鐵塔下,花鏡圓兀自嗚咽不已,雙眼紅腫得活似兩個核桃。風憐笑道:「小不點兒,我當你挺硬氣,原來這樣愛哭?到底還是小孩子。」花鏡圓聽了,把淚一抹,道:「你休要瞧不起人,我才不是小孩子。」風憐撫摸他頭,道:「做小孩不好麼?臉上老氣橫秋的,一點也不好玩。」花鏡圓哼了一聲,撅嘴生氣。 二人一邊說話,一邊隨著梁蕭進了鐵塔,片刻功夫,升到塔頂,只見下方城郭井然,盡收眼底,黃河遠去,飄然若帶。梁蕭自顧盤膝打坐。風憐向外瞧了片刻,神朗氣清,對花鏡圓道:「小不點兒……」花鏡圓怒道:「我才不是小不點兒。你大我幾歲,就了不起嗎?」風憐咯咯直笑,伸出纖纖二指,在他小圓臉上擰了一把,道:「哪有你這樣雪白粉嫩的大男人。」花鏡圓不禁語塞,小腳一跺,道:「你瞧不起人。」恨恨坐在地上。風憐傍著他坐下,笑道:「小不點兒你別害怕,我師父不是壞人。」花鏡圓道:「那幹麼抓我來這裡?」風憐瞅了梁蕭一眼,心中也甚疑惑,半晌道:「我也不知,小不點兒,你是離家出走麼?」花鏡圓瞅她一眼,道:「你胡猜麼?」風憐道:「我小時候跟爹媽拗氣,也離家出走過,但餓了兩天,就忍不住回家啦。」風憐最喜歡小孩子,見花鏡圓有趣,便千方百計逗他說話開心。 花鏡圓被她笑嘻嘻看著,不禁面皮發燙。他是花家嫡孫,尚在繈褓之中,便被長輩們寵愛有加,更得侍女忠僕全意抬舉,從沒哪個女子跟他這樣平等相待,促膝談心,連這等出走未遂的往事也跟他說。花鏡圓聰明早慧,心性不同尋常小孩,聽了這幾句話,對風憐油然生出幾分好感,想了想,道:「我家在一個四面環山的大山谷裡,叫人氣悶得緊。上個月,秦伯伯受姑爹之托出穀辦事,我想要跟著他,但爹媽不讓,可奶奶最疼我,被我糾纏不過,就說讓我出門歷練一下長長見識。爹爹最聽她話,不好再說什麼了。可奶奶要閉關修煉,沒空陪我出來,恰好姑婆婆和姑公公來谷裡玩,姑公公是天底下最厲害的武學高手,比這個刀疤臉厲害多啦……」 風憐聽他趁機貶低梁蕭,不悅道:「我師父更厲害的功夫,你還沒見識過呢!」花鏡圓哼了一聲,小臉上多有不屑。風憐越發惱火,欲要辯駁,卻聽他又道:「後來姑公公向奶奶拍胸脯,說帶我出來,必然平安。奶奶知他本事很大,就放心啦,誰知出了門,秦伯伯和姑婆婆把我看得很緊,這不讓做那不讓做,都說我是小孩。哼,他們也不過大我個幾十歲,就恁地瞧不起人。我偏要做出事來,叫他們不敢小覷我。」 風憐莞爾道:「你要做什麼事情,說來聽聽。」花鏡圓板起小臉,正色道:「我要號召河北豪傑結成義軍,打敗元人韃子,恢復大宋江山。」話一出口,風憐噗哧一聲,便笑了出來,梁蕭雖然閉著眼,也皺起眉來。 風憐笑得直打跌,喘著氣道:「就你麼?小不點兒,哎喲,笑死我了!」花鏡圓臉兒脹得通紅,怒道:「你……你瞧不起我!」風憐見他羞怒交迸,眼角便似又要淌淚,心頭一軟,忍住笑道:「好啦,我怎麼會瞧不起你,嗯,你再說說,怎麼結成義軍打敗韃子?」花鏡圓卻擰過頭去,氣呼呼地道:「我才不說,你嘴裡不笑,心裡卻笑!」 風憐瞧他早先大言炎炎,這會兒又孩氣十足,一時也不知說什麼才好。枯坐了一會兒,見他怒氣消了,才又逗他開口,花鏡圓到底是小孩子,心思活躍,禁不住挑逗,三言兩語,又跟風憐攀談起來,但組建義軍一事,任憑風憐如何詢問,他也絕口不提。 風憐聽說花鏡圓來自江南,便絮絮問到江南風景,花鏡圓原也見識不多,只是從書本之中、長輩口裡知道些許,但他心氣高傲,不肯被人小覷,當下便縱極想像,無中生有,將江南風景杜撰一番。他年紀雖小,但口才頗佳,風憐聽得心生嚮往,說道:「師父,中土竟有這麼好的地方,咱們來了,要玩耍個夠才好。」 梁蕭去過江南,知道花鏡圓底細,又好氣又好笑:「這小娃兒胡吹大氣,真該好好揍一頓屁股。」當下重重哼了一聲,並不理會。 風憐見他神氣冷淡,不知原由,不禁疑神疑鬼:「莫非我不經意觸犯了他,惹他氣惱。」一時心中忐忑,托了腮征怔出神,花鏡圓說到高興處,沒了聽眾,也覺無趣,悻悻住口。 此時驟雨漸歇,但見殘露凝珠,垂於簷下,卻聽寶鐸含風,響出天外。沉寂間,忽聽塔下一陣喧嘩,有人高叫道:「白不吃,那狗賊就在上面麼?」花鏡圓探頭瞧去,只見塔下圍了百十人,望著塔頂指點,白不吃身軀胖大,處在其中分外顯眼,只聽他道:「我瞧得清楚,梁蕭那狗賊就在上面,跟他姘頭坐在一處。」風憐羞怒已極,大罵道:「大肥豬,你不要血口噴人!」白不吃哼了一聲,嚷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這小娘皮跟那狗賊廝混,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話未說完,一點青光閃過,正中白不吃面門,白不吃啊喲一聲,口中流血,吐出一顆門牙來。 花鏡圓回頭看去,見梁蕭原樣坐著,花鏡圓心中好奇,猜想他一動未動,又如何傷了對方。群豪怒氣衝天,破口大駡。罵聲中,人群中走出一人,國字臉,銼刀眉,身軀魁梧,望著塔頂揚聲道:「梁蕭,當日你在伏牛山殺我父親,可還記得麼?」梁蕭道:「閣下是誰?」那漢子道:「蔡州陳鼎。」梁蕭那日在伏牛山殺人甚多,哪知有什麼姓陳的好手,思忖間,又聽陳鼎道:「殺人償命,姓梁的,你若有膽,便下得鐵塔,與我決個生死。」聲如金鐵交擊,豪氣迫人。群豪紛紛蹺起拇指,贊道:「好漢子。」 梁蕭默然半晌,忽道:「你非我敵手,白白送命,有何益處?」陳鼎高叫:「那又如何?人生在世誰無一死。陳某甯做死鬼,不做懦夫,哼,姓梁的,你不敢下來是麼?好,我上來會你。」邁開大步,走向塔門,走出不到十步,便聽嗤嗤兩下,陳鼎雙腿驟麻,屈膝跪倒。這兩記暗器來勢奇快,陳鼎分明聽得響聲,卻也不及讓開。群雄紛紛搶上,忽聽叫聲大起,靠近塔門的人紛紛倒地。 花鏡圓始才看清,那暗器並非鐵蓮子、飛蝗石,卻是梁蕭從地磚上隨手撚起的碎屑,不覺心裡發怵:磚屑輕微,不經風吹,但一過梁蕭手指,便逾越百尺,毫釐不差擊中群雄穴道,這分內勁準頭,天機宮中只怕無人能及。思忖間,忽見那陳鼎雙手撐地,咬牙瞪眼,向塔門緩緩爬近,額上青筋暴出,頗為猙獰。花鏡圓見他如此神色,心頭微感害怕。 梁蕭手指輕揮,射出兩粒磚屑,擊中陳鼎雙肘要穴。陳鼎四肢俱軟,趴在地上,情知報仇無望,甚或連仇人也難得一見,心中悲不可抑,伏地大哭。風憐看得不忍,道:「師父,天下沒有解不開的結,你讓他上來,有話好說。」梁蕭搖頭道:「世上也有許多解不開的怨仇。這人性情剛直,為父報仇,不死不休。我有事未了,不能束手就斃。但若直面交手,我不全力以赴,又未免瞧他不起,辜負他一片孝心。」說罷歎道,「如他所言,我就做個不敢出頭的懦夫吧!」風憐秀眉微蹙,欲言又止。塔下豪傑越聚越多,聯手向塔里猛衝,但梁蕭坐鎮塔頂,正是要借此地利,叫眾人無法圍攻。群豪衝突數次,都被他一一逼退。漸漸時已入夜,淒風挾了冷雨,疏一陣驟一陣地刮起來。群豪入不得塔,只好退到一邊樹林前避雨,嘴裡兀自叫駡。這幫人出生草莽,不乏粗鄙輕佻之輩,罵了一陣,不免涉及男女之事,口齒漸漸不堪。只聽白不吃道:「老子在這裡淋雨挨風,那狗賊倒是安逸快活,卻不知他這會兒怎生擺佈那個小娘兒?」另一人輕笑道:「那還用說,你白老二想得到的,他想得出來,你想不到的,他只怕也想到了,就看這個上,那個下,這個下,那個上,不消幾個回合,撲通一聲,哈哈,大夥兒猜猜怎麼著?」旁人湊趣道:「怎麼著?」那人嘿嘿笑道:「就看那娘們兒用力太猛,將那狗賊一傢伙顛下塔來,摔他個七零八落,嗚呼哀哉啦!」眾人紛紛狎笑起來。 白不吃笑道:「你奶奶的,羅大綱你這張鳥嘴,虧你奶奶的想得出這招。嘿,不過,那娘兒們可是個胡兒,皮膚白得跟奶似的,身子高挑,情如烈火,真來那麼一下子,也未可知。」眾人又笑。羅大綱笑道:「不錯不錯。可咱們千方百計要取那狗賊性命,倘若到頭來卻被一個雌兒拔了頭籌,忒也沒臉。哈哈,那狗賊倘若真這麼一死,也算是揚名千古,遺醜萬年,怕只怕咱們提前說破,叫他多了個提防……」 花鏡圓對這般下流言語不甚了了,只覺得風憐瑟瑟發抖,禁不住牽著她手道:「姊姊你冷麼?」風憐咬牙不語,伸手捏斷一塊簷瓦,忽地奮力擲出,那羅大綱正說到口滑,忽聽風聲急來,慌忙掄起鋼刀格擋,只聽一聲大響,鋼刀脫手飛出林中,羅大綱齜牙咧嘴握著虎口,指縫間流出血來。 風憐沒料到自己隨手一擲,威力強勁至斯,也覺詫異,回望梁蕭,只見他含笑點頭。風憐膽氣倍增,向塔下高叫道:「誰再胡言亂語,姑奶奶打爛他的狗嘴。」塔下靜了一靜,群豪罵聲又起,這一回更是猥褻下流。風憐氣惱已極,抓起簷瓦,沒頭沒腦向塔下擲去,她這些日子隨梁蕭苦練內功,已有小成,雖不能收發自如,但手勁奇大,又是居高臨下,一時間只聽塔下痛叫聲迭起。群豪扶著傷者狼狽後退,直到風憐再也擲打不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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