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昆侖6:天道卷 | 上頁 下頁
十六


  常甯深知駱明綺性子乖戾,行事只在好惡之間,手指一動,自己勢必生不如死,直驚得牙關得得直響,撲通跪倒,顫聲道:「師叔,甯兒一時糊塗,現今想來,好生後悔。」駱明綺聽他自稱甯兒,驀地思起往事,心頭沒得一軟,幽幽歎道:「你是師兄的親生兒子,常青卻是孤兒。你母親隨人私奔,你爹心中有氣,對你管教疏慢,卻對常青十分鍾愛,難怪你會恨他,唉,弄到這個田地,師叔很是痛心。」常寧臉如土色,將頭磕得砰砰直響,連道:「師叔饒命,師叔饒命。」臉上涕淚交流,哭得無法收拾。

  駱明綺心中矛盾之極,她單戀師兄「妙手佛心」,而「妙手佛心」卻只得常甯這個兒子,若是殺了,師兄必然絕後,倘若不殺,吳常青九泉之下,也難安心。她心念百轉,對師兄之情終究占了上風,按捺住殺機,長長歎了口氣,正要伸手去攙常寧,忽覺一陣眩暈,不由驚怒異常,厲聲喝道:「孽畜,你對我用毒?」常寧身子一縮,早巳著地滾出。

  駱明綺與毒為伍,體質異乎常人,中毒之餘,仍能動彈,手指一揮,欲施反擊,不料背後風響,無儔巨力落到背心,竟已著了賀陀羅一記重手。賀陀羅怕她下毒反噬,這一掌蓄勢而發,無堅不摧,駱明綺跌出三丈之遙,口中鮮血如泉湧出。

  花曉霜驚叫一聲,撲上前去,只見駱明綺筋骨盡碎,痙攣數下,便已氣絕,一雙小眼兀自瞪得老大。花曉霜想起駱明綺為人雖然乖戾,卻對自己好得出奇,刹那間,淚水一點一滴落在駱明綺臉上。哭了片刻,她猛地伸袖拭去淚水,伸手合上駱明綺的雙眼。

  賀陀羅與常寧雖聯手擊斃駱明綺,但懼她臨死反擊,設下惡毒陷阱,故而不敢近前。此時見狀,方才確信駱明綺已死。常寧忽地跳出,自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搶前向曉霜刺到。花曉霜聽到風聲,側身避開,常寧收勢不及,刺中駱明綺屍身,抬腳踢開,神色猙獰,厲聲道:「小娘皮,將《神農典》交出來。」賀陀羅還醒過來:「是了,這廝倘若學會用毒的本事,洒家豈非也要為他所制?」慌忙縱身跳出,欲搶《神農典》。常寧此時心中焦躁,一匕刺向曉霜心口。花曉霜轉身相讓,腳下忽地一絆,倒在駱明綺屍身上,觸手處摸到一個瓷瓶,眼瞧得常寧一臉獰笑,揮匕撲至,不及多想,順手將那瓷瓶急擲而出,常寧一掌揮出,將瓷瓶打得粉碎,內中藥粉飛散,撲在他臉上,只見常寧身子一顫,啊喲一聲,丟開匕首,雙手捂面,撲通跪在地上。此時賀陀羅剛使「虛空動」趕到,見此情形,忙不迭跳開老遠。只見常寧嘶聲慘嚎,渾身抽搐不已,眼耳口鼻紛紛迸開,流出道道血水,身上肌膚寸裂,流出黑色血漿來。

  花曉霜驚詫不已,細瞧瓷瓶碎片,只見其中雜著一張發黃標籤,字跡細若蚊足:「二十五分五行散」。花曉霜一愣,只聽常寧口齒含混,嘶聲叫道:「啊喲……乖師侄……救我……乖師侄……不……好姑娘……姑奶奶,女祖宗,救我,救我……」花曉霜搖頭歎道:「這是二十五分的五行散,無藥可救,我……我也沒法子。」她不忍再看,別過頭去。常寧痛苦難熬,聽得此話,絕望之餘,怒恨交進,咬牙罵道:「臭婊子,小娘皮,啊喲……老子將你……啊喲……把你……啊喲……臭婊子,女人都是臭婊子,我媽是婊子……啊喲……媽……救我,救我……啊喲……」哀嚎聲淒厲萬分,足足持續一盞茶的功夫,常寧聲氣漸弱,四肢胸腹盡皆潰爛,連皮帶骨化作一灘黑水,滲入泥裡。

  眾人瞧得心驚膽寒。賀陀羅眼珠一轉,搶到花生身前,正要一掌拍落,以絕後患,忽聽花曉霜道:「賀陀羅,你還要活不要?」賀陀羅聽她口氣迥異平時,微微一怔,冷笑道:「此話怎講?」花曉霜淡然道:「你方才不知覺間,中了我的『天殘地滅摧心斷腸大悲散』,你膽敢碰花生半根汗毛,便只得半個時辰壽命。」

  賀陀羅只覺一股寒氣直沖頭頂,目不轉睛盯著曉霜,手掌卻停在花生頭上。哈裡斯冷眼旁觀,忽道:「宗師,我瞧這小娘皮是在誆你。」賀陀羅兩眼一瞪,怒道:「你懂個屁!」哈裡斯退到一旁,嘿然不語。賀陀羅見花曉霜神色淡定,毫無怯色,不覺想起這少女已得毒羅刹真傳。駱明綺方才以無形無象之毒制住蕭千絕,乃是他親眼所見,再想自己方才為常寧慘像所懾,確有片刻失神,花曉霜若要趁機暗算,並非沒有可趁之機。賀陀羅生平最是貪生懼死,越想越驚,心頭不禁擂起鼓來,乾笑道:「女大夫,你好會騙人啊?」

  花曉霜淡然道:「你若不信,不妨試一試,你先殺了花生,再給他抵命!」賀陀羅心下大怒:「此等生死大事,豈有試一試的道理。」他見花曉霜把握十足,不覺又信幾分,發起急來:「那毒藥號稱天殘地滅,摧心斷腸,發作起來,必定十分厲害,只怕較之常寧所中之毒也不遑多讓。」他不知五行散乃是天下第一的毒藥,只一想到常寧死前慘狀,便覺心頭發毛,不由得將手掌白花生頭上撤了下來。忽聽哈裡斯冷笑道:「宗師,你何不運功瞧瞧,可有異狀。」一語驚醒夢中人,賀陀羅連忙運氣一查,並無不適,不禁釋然,頓時眼露凶光道:「女大夫,你還真會騙人。」

  花曉霜不退反進,跨上一步,道:「這毒藥與眾不同,尋常運氣豈能探出,你若不怕,不妨將中脈真氣正行兩次,逆運兩次。」賀陀羅將信將疑,運氣一試,忽覺丹田一陣刺痛,額上冷汗直冒。驚恐之余狠狠瞪了哈裡斯一眼,暗罵道:「臭小子,洒家一念之差,幾乎被你斷送了性命。」再瞧曉霜,只見她眉間微蹙,面色木然,頗有幾分冷俏之色,賀陀羅卻越瞧越是心寒,眼珠一轉笑道:「女大夫,算你厲害,你說,該當如何?」花曉霜道:「你放了花生,我給你解藥。」

  賀陀羅凝思片刻,終歸性命要緊,慨然道:「洒家且信你一次。」拍開花生穴道,拋了過來,心中暗暗立誓:「拿到解藥,洒家不叫你兩個小雜種生不如死,誓不為人。」花生退到曉霜身邊,摸著脖子呼呼喘氣,花曉霜扶著他肩,身子陡然一晃。花生忙扶住她道:「曉霜,你怎麼啦?」花曉霜臉色蒼白,低聲道:「你別說話,扶著我便是。」賀陀羅不耐道:「女大夫,不要拖延,快給洒家解藥。」

  花曉霜長長吐了一口氣,歉然道:「賀先生,其實你並未中毒,我為救花生,只好騙你一騙,當真對不住!」她生平從未用過如此詐術,這般力持鎮定,幾乎耗盡所有心力,事情一過,只覺冷汗淋漓,雙腿陣陣發抖,若非花生扶著,早已軟倒。賀陀羅一愣,哪裡肯信,怒道:「豈有此理,你要賴麼?洒家方才行功,氣海分明有異。」花曉霜道:「真氣忽正忽逆,若無消解之法,必會傷及丹田,此乃內功根本之理。你兩正兩逆,氣海當然會刺痛不已。」

  賀陀羅恍然大悟,繼而氣急敗壞:「洒家鬼迷心竅,竟著了這小丫頭的道兒!」一時面皮泛青,瞪著曉霜,殺機流露。花生見勢不對,一步搶上。賀陀羅冷笑道:「小禿驢滾開些,苦頭沒吃盡麼?」花生一呆,想到自己打他不過,心中大急,低眉撇嘴,幾乎便要哭出來。

  忽聽蕭千絕冷聲道:「小丫頭當真愚不可及,方才賀臭蛇要解藥,你給他便是,五行散也好,斷腸散也行,給了再說其他。」賀陀羅微一冷笑,心道:「被這兩個小傢伙纏住,卻忘了這個大敵。」回過頭來卻見蕭千絕緩緩站了起來,但臉上氣色灰敗,顯然餘毒未清,當下心中一定,笑道:「蕭兄當真硬朗,怎地,還要架梁麼?」蕭千絕道:「老夫與他們無親無故,架梁作甚,只是瞧不過去。小丫頭太過蠢笨,倘若她將劇毒當做解藥給你服下,只怕天底下再無賀陀羅這號人物了。」賀陀羅笑道:「說得是,小丫頭確是笨了些,只不過,她會給毒藥,洒家就不會拿人試藥麼?」說著目光掃向眾人,眾人均覺頭皮發炸,心頭狂跳。

  蕭千絕冷笑道:「你這廝拉人墊背,算什麼能耐。」賀陀羅道:「好說好說,洒家這次不須幫手,再領教蕭兄的高招。」他篤定蕭千絕奇毒未解,故而放出此言。中條五寶大感不忿,紛紛叫駡。蕭千絕冷冷一笑道:「何必老夫動手。」向花生一招手,道,「小和尚,你過來。」花生望了曉霜一眼,花曉霜見蕭千絕並無惡意,便點了點頭。花生這才走到蕭千絕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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