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昆侖6:天道卷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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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清淵歎道:「千真萬確,絕無虛言。」韓凝紫得此言語,只覺心滿意足,展眉一笑。自分別以來,花清淵再也沒見過如此笑容,不覺瞧得癡了。韓凝紫歎道:「淵哥,你還記得,那天我離開天機宮,去天山找師姐時,你對我念過的那首小令麼?」花清淵露出追憶之色,忽地輕聲吟道:「新月曲如眉,未有團圓意。紅豆不堪看,滿眼相思淚,終日劈桃穰,人在心兒裡,兩朵隔牆花,早晚成連理……」念到這裡,忽覺韓凝紫身子鬥震,眉間掠過一絲痛苦之色,花清淵一愕,低頭看去,當真魂飛魄散,只見一把短劍斜插在韓凝紫心口,直沒至柄,花清淵失聲尖叫道:「紫兒,紫兒……」韓凝紫強忍痛楚,死死扣住花清淵手臂,喘息道:「淵哥,紫……紫兒把心還你,從今往後,你……你好好待你的妻女……」她眼中神光渙散,話未說完,便已氣絕。 這一輪劇變迭起,眾人只瞧得心搖神馳,俱都呆了。花清淵痛不欲生,摟定韓凝紫痛哭。眾人雖覺韓凝紫惡毒狡詐,作惡多端,卻沒料到她臨死之際竟會有此一舉,便如淩霜君,也覺心中一空,再也提不起恨意。此時天機宮諸人均已趕來,前後瞧得清楚,花慕容鼻間酸楚,輕聲念道:「兩朵隔牆花,早晚成連理。」雲殊知她心意,不由得將她柔荑緊緊握住,暗下決心:「從今往後,我要一心對待慕容,決不再三心二意,做出害人害己之事。」 花清淵先失女兒,又失至愛,這一哭昏天黑地,直哭到沒了氣力,淩霜君才將他扶起。花清淵平復下來,對花無媸道:「人死萬事空,紫兒已死,容我將她就地掩埋。」花無媸木然道:「從今往後,凡事你自己作主,不必問我。」花清淵再不多說,赤手掘坑,將韓凝紫放入,落土之際,他長久凝視愛人遺容,終於嘆息一聲,推土掩埋,刻木為碑,原寫「舊侶韓凝紫之墓」,但想了一想,終將舊侶二字抹去,默默落淚一陣,方才站起。公羊羽忽道:「清淵,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韓凝紫臨終時讓你好好對待妻女,莫非霜兒還在人間。」雲殊搖頭道:「不然,倘若花曉霜未死,韓凝紫何必自絕。」公羊羽覷他一眼,心道:「你懂什麼?情之一物,原本就不可理喻,韓凝紫不死,她與清淵這段糾葛如何解脫。」忽又想起生平孽緣,不覺喟然。 眾人議論一番,決定分散搜尋,搜了一日,終是大海撈針,一無所獲。正要返回,忽見前方路上,何嵩陽帶著一千南方豪傑走了過來,個個鼻青臉腫,眾人均感詫異,雲殊叫道:「何兄,怎會如此?聖上何在?」何嵩陽苦著臉道:「我們帶著聖上原地守候,不料那個小賊禿怒氣衝衝,突然折回,不問青紅抱了聖上便走,我們奮力阻攔,卻被他一頓好揍。」雲殊聽說花生奪走趙咼,心中大怒,顧不得風度,破口大駡。 公羊羽冷笑道:「罵也無用,那孩子年幼不能濟事,讓他去了也罷。何況那小和尚武功甚強,別說他們,你便不受傷,也未必勝得了他。」雲殊不以為然,勉強點頭,公羊羽冷道:「你不必不服,你勝不得小和尚,更勝不得梁蕭,那廝武功之強,已不輸于蕭千絕盛年之時。將來他若來尋仇,你須得日夜苦練,方可抵禦。」他看似教訓徒弟,其實卻是提醒天機宮諸人,眾人想起梁蕭臨別所言,均是愁上心來:「梁蕭與曉霜情深愛重,曉霜若在,他就算前來,也不敢無理,如今曉霜生死不明,以那人的性子,結果委實堪慮。」 卻聽何嵩陽慨然道:「雲公子不必掛心,那廝為南武林的公敵,只要他蹤跡一現,南方豪傑必當齊心協力,叫他骨肉成泥。」公羊羽冷笑道:「若無能耐,人多也未必濟事,億萬宋人,不也敗在元人手裡麼?」 眾人被他揭了瘡疤,羞怒之色溢於言表,公羊羽又是一聲冷笑,拔足便走,雲殊方欲出口招呼,他已去得遠了。 梁蕭風餐露宿,溯大河而上,越往西行,氣候越是苦寒,瀚海千里,杳無人煙,巨大鹽湖時時可見,黃河水由濁變清,河道由寬而窄,土著言語梁蕭漸難明白,唯有憑藉手勢溝通。 這一日,他越過積石山,河水更見細小,人畜已能徒步涉過,情知距源頭不遠,疾行數日,抵達一座大山下,只見山脊冰川覆蓋、雪白刺眼,梁蕭詢問土著,得知此山名為『巴顏喀拉』,他稍事歇息,登山而上,翻過一面岩壁,汩汩細泉從山頂瀉下,彙聚成溪,溪水裹挾無數碎冰,撞擊之音高低起伏,若合符節。 梁蕭心道:「此處該是大河之源了。」他摘下羊皮渾脫,飲盡囊中青稞酒,拋入水中,瞧那皮囊在冰塊之間磕磕絆絆,向東漂去,梁蕭忖道:「人說河源為流觴之地,想下游水勢滔天,何等厲害,此地卻不足飄起酒囊,足見其言非虛。」瞧到此處,突發奇想,「黃河水以如此細流,化為滾滾洪水,其中道理倘若化入內功,豈非大妙。」想到此處,若有所悟,不覺微微點頭。 梁蕭在河源處坐到日落,适才下山,忽見大山南麓,方圓百里內星芒爛漫,莫可逼視。梁蕭大感驚奇,極目眺望,瞧出光芒出自數百泓泉水,沮如散渙,燦若列星,徐徐匯入水之中。梁蕭恍然而悟:「此地該是地理志中所說的『星宿海』了,乍眼一觀,果如滿天星斗散落人間,古人誠不欺我也。」驀然間他生出些許疑惑,坐在一塊山石上蹙額沉思:「我少時在天機宮讀《山海經》,《大荒西經》有言:『昆侖之丘,河水出焉』,黃河之源,當為昆侖山,又說道:『西海之南,流沙之濱,赤水之後,黑水之前,有大山曰昆侖之丘』。赤水為黃河,以古人之見,黃河理應出於昆侖山,巴顏喀拉山勢低小,哪及得上昆侖山接日月,負青天的氣象?再說這星宿海又從何而來?《海內西經》有道:『海內昆侖之虛在西北,河水出其東北,西南又人渤海,人禹所導積石山』,如此看來,昆侖應在積石山西北,酈道元《水經注》說:『河自蒲昌,潛行地下,南出積石』,又道:『蔥嶺之水,分流東西,西人大海,東為河源』,按地理圖所載,蔥嶺、蒲昌距此千里,難道說,黃河源頭遠在西北,而後河水潛行地下一千餘裡,再從星宿海冒出麼?」 想到這裡,梁蕭大覺不可思議,但既有疑惑,若不探個究竟,委實無以自解,凝思半晌,決意向前往西北,尋找傳說中的黃河之源昆侖山。 他所帶乾糧早已罄盡,就地打了一頭野羊,烤熟吃了,在岩洞中宿了一夜,次日啟程向北,途中戈壁沉沙,烈日炎炎,辛苦非常。走了約莫十餘日,漸有水草跡象,蒼穹盡頭,白雲深處,依稀刻劃出大山輪廓,簇簇雪峰出乎雲天之上,冰雪耀日,光華璀璨。 又行一日,大山軀幹宛然在目,橫貫東西,蒼蒼莽莽,如雪浴飛龍,夭矯驚騰。山頂冰川消融,縱橫蜿蜒,在原野上聚成大小海子,波光蔚然,水氣彌漫,迎日一照,流光泛彩,瑰麗無匹。 梁蕭只瞧得襟懷疏朗:「怎道化外之地,竟有如此氣象?中土山水雖眾,與之相較,都不免流於拘謹了!」正自攬風賞景,忽覺地皮微震,西方天空,隱有悶雷之聲傳來。梁蕭循聲極目眺望,但見煙塵囂張,凝成長長灰線,由細變粗,翻滾逼來。梁蕭吃了一驚:「此地有戰事麼?」左右一瞧,千里草海無可躲藏,只得搶上一處緩丘,佇足觀望。那灰線漸漸逼近,卻是無數野馬,鬃毛飛揚,奮蹄狂奔。馬群後一箭之地,數百牧人奮力甩著套索,聲嘶力竭,呼喝不已。 忽聽西南方蹄聲又響,不消片時,出現數百騎人馬,從前兜截而來。這迂回包抄,乃是草原牧民慣用的圍獵之術,用到妙處,圍獵隊伍八方湧至,叫獵物無處遁藏。 野馬群被斜刺裡一沖,頓生潰亂,驀然間,馬群中躥出一匹渾身火紅的野馬,骨骼粗大,較之尋常野馬高出一頭,鬃毛奇長,幾乎蓋住馬首。這紅馬迎風長嘶一聲,聲音十分悠長。馬群聞聲,旋風般向北疾馳。忽見北方煙塵大起,數百余騎士迎面馳來。那紅馬又是奮蹄長嘶,野馬群倏又轉向,往梁蕭這方湧來。 梁蕭慣經戰陣,並不將馬群放在心上,只是暗覺奇怪:「按說,東南方也該有人堵截才是,莫非接引有誤?」念頭才轉,便聽身後馬蹄聲響,回頭望去,只見數十騎人馬出現在後方,不由忖道:「東方正當其鋒,來人忒也少了。」但旋即悟出其中妙處:「是了,這支人馬在那裡,並非堵截,而是出於驚嚇,如此再三驚擾,馬群勢必潰亂,那時擒捉野馬,便十分容易了。」 果如梁蕭所料,東南人馬一出,馬群陣勢大亂。那頭火紅野馬噅了一聲,又躥將出來,縱聲嘶鳴,馬群便如戰士聽到號角,忽地齊頭並進,向東方衝刺而來。梁蕭不由得喝了聲彩:「馬中之王,當真了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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