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昆侖5:劫波卷 | 上頁 下頁 |
五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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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蕭道:「花大叔有話直說,梁蕭無有不從。」花清淵默然片刻,低聲道:「我此次出宮,著實要辦三件大事,第一便是尋找曉霜蹤跡,天幸得你照拂,她也安然無恙,第二件麼……」他湊近梁蕭耳邊,似欲低語,梁蕭心知必是緊要為難之事,想求自己相助,當下凝神細聽,忽然間,只覺腰間「腎俞」、「氣穴」、「中級」、「關元」四處大穴同時一麻,已被花清淵封住。 梁蕭決未料到花清淵會動手暗算。但他身負「鯨息功」,內力絕強,穴道一經受制,頓生反擊,霎息衝開「關元」穴,脫口叫道:「花大叔,你做什麼……」右臂猝然一振,花清淵只覺虎口發熱,身子斜傾,幾乎被他掙脫。梁蕭欲要再掙,背心勁風乍起,一道沉猛絕倫的內勁透背而入,這內勁當真再也熟悉不過,不由得脫口叫道:「秦天王……」話未說完,口中鮮血撲地噴了一地,單膝跪下,但兀自不倒,欲要奮力掙起。花清淵心生不忍,長歎一聲,正要放手,秦伯符喝道:「當心,這小子武功太強。」出手如風,又點了梁蕭九處要穴。與花清淵一左一右,四隻手沉如山嶽,將他死死按住。 劇變鬥生,曉霜、趙咼俱是目瞪口呆,花曉霜驚道:「爹爹,秦伯伯……」正要邁步沖上,忽地後心一麻,已被淩霜君按住「至陽穴」,心中更是一驚,叫道:「媽……」趙咼卻跳到花清淵腿邊,拳打足踢。花清淵見這小孩恁地兇狠,未免不知所措。花慕容縱上來,將趙咼抓在半空,趙咼踢打一陣,渾身發軟,哇得哭出聲來。 花曉霜芳心欲碎,臉色蒼白,轉頭望著花無媸,道:「奶奶,是你的主意麼……」花無媸臉色鐵青,哼了一聲,卻不答應。卻聽花清淵歎道:「梁蕭。我這次出宮,要做的第二件事,便是不惜傾一宮之力,將你擒住,以慰大宋軍民在天之靈。」梁蕭原本茫然無措,聽得這話,心頭豁然雪亮,慘笑道:「好,花大叔,你做得好。」說話聲中,鮮血如線,自口角不絕淌下,滴滴答答落在黃土地上。秦伯符寒聲道:「梁蕭,此番擒你,雖是暗算。但你用天機宮的本事對付宋人,攻城滅國,殺人無數,當真罪不容誅。秦某雖從背後傷你,卻是毫不愧疚。」他話語鏗鏘,字字如針,刺的梁蕭心頭大痛。一想到這兩位生平最信賴的長輩出手暗算,淒涼之餘,怨恨大增,咬牙道:「成王敗寇,既是暗算,又何複婆婆媽媽。」秦伯符長眉一挑,喝道:「臭小子,你還不悔麼?大丈夫敢作敢當,你做韃子平章的時候,就沒想到今日嗎?你屠殺大宋百姓的時候,就沒想到報應嗎……」他與梁蕭曾共經患難,嘴上不說,心中對他卻是異常看重,見他誤入邪途,已是傷心之極,罵得兩句,只覺氣往上沖,牽動痼疾,頓時面紅耳赤,咳嗽不住。花曉霜急道:「秦伯伯,蕭哥哥他早就後悔……」梁蕭截斷她道:「我做便做了,從沒悔過,你再說一字,休怪我翻臉無情。」曉霜聽他面目兇狠,口氣絕決,不覺心頭一顫,一低頭,淚水滴滴沾濕衣襟。 天機宮眾人見狀,紛紛忖道:「這小於性情乖張,莫可理喻,難怪會犯下滔天大錯了。」忽聽花無媸道:「拿『囚龍鎖』來!」左恨弱取來一副鐵枷,黑中泛紫,結構繁複,花清淵伸手接過,銬住梁蕭手腳,發動機關,喀喀數響,將他手足牢牢鎖住。花清淵歎道:「梁蕭,尋常手段只怕困不住你,只得用上這個,怪只怪……怪只怪花大叔當年沒將你從明歸手中救出來,以致你誤入歧途,今日被鎖的,理應是大叔才對……」說到這裡,不覺雙目泛紅。 梁蕭低頭不語。花清淵長歎一聲,將他放入馬車之中。天機宮眾人均是沉著臉,寂然而行。沉寂中,趙咼嗚咽之聲,聽在眾人耳裡更顯刺耳。花曉霜渾身無力,靠在淩霜君身邊,心如亂麻,主意全無。 淩霜君見她容色舉止,猜到她的念頭,心中一陣淒涼:「霜兒生來本就命苦,怎麼又遇上這個姓梁的惡徒,老天待她,當真太薄……」想著怔怔流下淚來。淚水滴在懷中嬰兒臉上,那嬰兒啼起來,淩霜君只得收拾心情,盡力哄他。 花曉霜聽得哭聲,不由回過神來,問:「弟弟叫什麼名字?」淩霜君望著嬰兒,眼中滿是憐愛之意,柔聲道:「我們喚他鏡圓,小字圓兒。」花曉霜喃喃道:「鏡圓,破鏡重圓麼?」淩霜君臉一紅,道:「你不在我身邊,我孤零零的,幾想一死了之,多虧你爹爹細心勸慰。唉,想不到過了這些日子,我恨他的意思也淡了許多,挨了幾年,生下了他。所幸你奶奶說話算數,讓我們尋你回去。」望著愛子,眼神說不出的柔和喜悅。花曉霜望著嬰兒紅撲撲的小臉,心中一酸:「好在他不像我,從小就要受苦。他將來會做天機宮主,我卻只是一個命運多舛的女子,明日如何,全然不知……」想著只覺心如刀絞,低下頭去,淩霜君瞧在眼裡,暗暗嘆息。 行不多時,蹄聲忽止,花清淵掀開車帷。梁蕭放眼瞥去,但見暮色轉濃,四周黑松林抱著一個百丈大坪,居中矗著木台一座,臺上數十根火把燒得嗶嗶剝剝,散發著松香氣味。台下則密密層層站了許多人,人數雖多,卻無一人喧嘩,個個沉氣凝神,氣氛凝重。 梁蕭見這景象似曾相識,一轉念驟然驚覺:「這裡不是百丈坪麼?」想起那日雲萬程歃血為盟,蕭千絕孤身顯威,目己失聲一呼,以致母親遠走,父親喪命。種種情形在心間一閃而過,一時恍若夢寐。忽見一條人影越眾而出,笑道:「來得可是天機宮的諸位麼?」梁蕭舉目望去,只見來人頎長挺拔,英氣迫人,正是雲殊。 只聽花清淵道:「雲兄弟,你安排得如何?」雲殊淡淡地道:「多蒙宮主照顧,此間萬事已備,只欠東風了。」轉頭與花無媸、秦伯符見過,輪到花慕容,雲殊聲音轉柔,道:「慕容!」花慕容嗯了一聲,歡喜裡透出一絲羞澀,問道:「這些日子,你定然十分辛苦了?」雲殊笑道:「辛苦是辛苦,十分卻算不上。」花慕容面一紅,低聲道:「當著眾人,不要貧嘴。」雲殊微微一笑。 花慕容歎道:「雲殊,你說得那人已被我們拿住了。」雲殊雄軀一震,道:「當真?」此時秦伯符將梁蕭帶出車外,雲殊瞧向梁蕭,二人目光交接,雲殊面色青紅不定,忽地長聲笑道:「好得很,今日倒可以開個除惡大會了。」花清淵猶疑道:「雲兄弟,此人與我天機宮實有莫大淵源,還請雲兄弟高抬貴手……」雲殊搖頭道:「花宮主,換了他人,雲殊盡可答應。然此人決計不可輕饒。」花清淵欲言又止,神色黯然,花慕容一咬唇,忽道:「雲殊我也知蕭兒大錯特錯,可他自幼失怙,乏人教誨,抑且年少識淺,不免行差踏錯.你瞧我面上……」話未說完,雲殊己自搖頭不止。 花慕容還要再說,卻聽花無媸歎道:「雲殊說得是,梁蕭對我宮雖有恩惠,但終是私恩,統兵攻宋,屠殺百姓,卻是公憤,孰輕孰重,大家俱都明白。況且他一身奇術出白天機宮,若不將他正法,我宮四百年清譽必當毀於今日。」此話一出,天機宮眾人均是一寂,花曉霜只覺天旋地轉,癱在淩霜君懷裡,淚水狂湧而出。雲殊面色一沉,驀地厲聲道:「將這奸賊押上臺去。」何嵩陽應聲出列,目光狠厲,沖梁蕭臉上重重唾了一口,揪著他走上木台,重重擲在地上。眾人不知發生甚事,譁然議論,雲殊踱上木台,手臂輕揮,台下頓時寂然。 雲殊目光緩緩掃過人群,沉聲道:「而今中土淪陷,蠻夷猖撅,雲某喪師辱國,百死莫贖,本是無顏相見諸公。然雲某人雖駑鈍,卻終不忍億萬同胞號啕于鐵蹄之下,做牛做馬,為隸為奴。今日召集諸公,誠盼大家同心協力,練就一支雄兵,與韃子再決雌雄。」台下的南方武人大都經歷戰亂,受盡亡國屈辱,聽得這話,盡都熱血沸騰,咬牙切齒,紛紛叫道:「對,將元狗趕回北方去。」「我黑風寨五百人馬盡聽雲大俠調遣。」「咱們誓死跟隨雲大俠,殺他娘的狗韃子,若留得一個,絕不甘休。」眾人哄然叫道:「對,留得一個韃子,便不甘休。」 忽聽老成者冷言道:「雲大俠言辭雖壯,但興兵複國卻大非尋常,先不說當今元人兵強馬壯,氣焰正盛。便是重興義軍,也非易事。敢問糧草從何而來?軍器從何而來?招兵買馬,所需錢糧又從何來?」 眾武人大都只圖一時痛快,哪想到這許多關節,經這麼一說,頓時面面相覷,大感洩氣。雲殊微微一笑,道:「錢糧馬匹,雲某自有辦法籌措,不出一月,當有足夠銀錢,供給數萬兵馬之用。還請諸公放心。」眾人欣喜若狂,歡聲叫道:「雲大俠手眼通天,咱們不放心你,還能放心誰去?」「若非奸臣當道,雲大俠早就打敗韃子,中興漢室啦。」「是啊,天底下的豪傑,數雲大俠第一,誰不放心你,俺郭老三叫他血濺五尺雲殊連呼慚愧,但見眾心如一,又感歡喜。雙手一揮,讓眾人噤聲,朗聲道:「今日請諸位前來,本是要締結一個緊要誓約,但眼下盟友未至,雲某想先行了結一件大事。」說著一指梁蕭,朗聲言道:「這人姓梁名蕭,曾為韃子平章,攻我城池,殺我黎民,當真罪不容誅。承蒙天機宮諸位高手相助,僥倖將他擒獲,諸位說說,該將這廝如何處置?」 眾豪傑又驚又喜,紛紛叫道:「割舌挖心。」「活剮了他……」一時無數怨恨目光射到梁蕭身上。梁蕭雖然四肢被縛,但意態據傲如故,正眼也不向下瞧上一眼,眾人見他如此囂張,越發憤怒,紛紛刀劍出鞘,向著台前擁了過來。花曉霜張著小口,瞧得渾身發冷,偏又無力動彈,只覺眼前陣陣發黑,幾乎昏了過去。 (劫波卷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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