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昆侖5:劫波卷 | 上頁 下頁
四十三


  梁蕭覺出兩股內力一同湧到,當下默運心法,使出六大奇勁中的「陰陽流」來。這一勁包孕冷暖海水上下交流之理,龍牙的「大圓滿心髓」汲收烈日精華,至陽至大;獅心的「大慈廣度佛母神功」則走陰柔一派。梁蕭將兩大神功歸人經脈,須臾一轉,老陰生少陽,老陽生少陰,「大圓滿心髓」湧向獅心,「佛母神功」則沖向龍牙。二人大驚,匆忙運功抵禦,殊不知自家內勁越強,同伴所受衝擊也就越大。但兩人此時為求自保,各將功力運到十足,一時間,只見龍牙肌膚泛紅,透出滾滾熱浪,獅心肥臉上則白裡透青,身上寒氣森森,砭肌刺骨。

  眾喇嘛見三人凝寂不動,只當龍牙、獅心已將梁蕭制住,一個喇嘛有心立功,壯著膽子縱上前來,揮起一拳打向梁蕭後心。梁蕭轉陰易陽,自身內力消耗不大,此刻正是饒有餘力,聽得風聲,足下一轉,又使出「渦旋勁」來,龍牙、獅心自相苦鬥,已無抗拒之力,頓被帶得飛旋起來。那喇嘛躲閃不及,被獅心肥大身軀重重一撞,飛出丈餘,跌了個四腳朝天。梁蕭大喝一聲,奮起神威,將龍牙、獅心當做兩樣絕佳兵刃,舞得呼呼亂轉,這一個灼熱如火,那一個奇寒如冰,所到之處,無人可當。一時間,只見梁蕭縱橫馳騁,將一座「蓮花伏魔陣」沖得七零八落,再難成形。

  花生被隔在一旁,被三四十名喇嘛圍住。這些喇嘛俱是密宗好手,鬥了片刻,花生寡不敵眾,步步後退,須臾間已背靠旗杆。但見來人一個個面目猙獰,四面撲來,不覺害怕之極,情急中反身抱著旗杆便向上爬,兩個喇嘛跟上來捉,卻被他一腳一個,踹了下來。

  花生一心逃命,攀爬奇快,直爬到二十丈高的旗鬥裡,往下一瞧,只見下方人物細小不堪,便似一群螞蟻往來廝鬥,始才驚覺自己爬得太高,心裡好不忐忑。

  梁蕭以龍牙、獅心作兵器,初時無往不利,但他以一人之力,困住兩大高手,時辰一久,真氣漸濁,舉動也有些遲緩了。眾喇嘛卻前仆後繼,勇悍依舊。梁蕭心知如此纏鬥,再鬥片刻,有輸無贏,掉頭四顧,卻不見花生影子。瞧了半天,才發現他竟然爬到旗鬥裡,披襟當風,好不快活。

  梁蕭這一氣端地非同小可,怒道:「臭和尚快下來,我擋不住了!」花生瞧得下方敵人密密麻麻,來去如潮,心頭便似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左思右想,但覺還是此處穩妥,思忖間,忽感尿急,當即靈機一動,高叫道:「梁蕭,瞧俺幫你。」拉開褲帶,也不客氣,向著下方,痛痛快快撒了一泡臭尿。

  旗杆下眾喇嘛正仰天叫駡,忽覺雨從天降,有人閉口不及,嘴裡落了數點,但覺又鹹又騷。睜大眼睛往細處一看,不由得暴跳如雷,哇哇大叫,一時顧不得許多,奮起金剛杵,對著旗杆猛力掃出。旗杆喀嚓一聲折成兩截,向北傾倒。花生大驚失色,抱了旗杆便向下滑,邊滑邊叫:「梁蕭救俺,梁蕭救俺……」

  梁蕭暗罵,撤去「陷空力」,龍牙、獅心早已精疲力竭,一時雙雙滾到旁邊,閉目調息。梁蕭幾步穿過人群,搶到旗杆下方,騰空縱起,一掌擊中旗杆。那旗杆墜勢稍緩,花生趁機翻落,臉色青灰,心有餘悸,轉眼一瞧,卻見梁蕭閉目凝立,雙掌顫個不住。花生瞧得不對,問道:「梁蕭,你怎麼了?」梁蕭澀聲道:「我……我不大妥當,你……擋一擋。」原來他鬥了這許久,內力幾盡,旗杆下墜之勢又極為驚人,他拼力一阻,內腑大受震盪。花生聞言一怔,忽瞧得喇嘛八方湧至,不及細想,俯身抱起旗杆,運足大金剛神力,掄將開來,只一合便掃翻七八人,待得一圈掄過,地上倒了二十來個。眾喇嘛發一聲喊,四面散開。

  花生見狀,信心鬥增,旗杆一橫,頗有橫槍立馬,一掃千軍之勢。眾喇嘛瞧得盡皆愕然,繼而又發聲喊,紛紛撲來。花生一心護衛梁蕭,瞪起環眼,把旗杆舞將開來,橫推豎撚,上下翻飛。掃得眾喇嘛只能在旗杆外圈遊走,竟無一個搶得進來。

  梁蕭調息半晌,氣機平復,張眼一瞧,卻見花生將旗杆使出如許威力,不由得既驚且喜,笑道:「小和尚好本事。」再不怠慢,飛身縱上旗杆,喝道:「花生,送我一程。」花生會意,旗杆一掄,掃開眾人,指定偏殿大門。梁蕭長嘯一聲,順著旗杆一陣狂奔,奔到旗杆前端,將身一縱,搶入偏殿。

  他方踏入門中,便覺熱浪撲面而來,定睛一瞧,只見殿中懸了一口盛滿沸水的大銅鑊,下方柴火正旺。銅鑊之後,一個黃衣喇嘛袒露右肩,端然靜坐,身後侍立一名紅衣喇嘛,卻是梁蕭在臨安見過的膽巴尊者。梁蕭忖道:「這黃衣喇嘛當是八思巴了?」游目自顧,卻見趙咼坐在膽巴腳下,四肢僵直,唯有一雙眼珠溜溜直轉,看見梁蕭,忽地流出淚來。梁蕭左顧右盼,不見曉霜,心中微覺慌亂。忽聽那黃衣喇嘛雙目陡睜,長聲道:「檀越請坐。」抓起一張蒲團,揮手擲出,抵達梁蕭身前一尺,忽地下旋,不偏不倚落在他腳邊。

  這一擲拿捏由心,梁蕭暗暗佩服,盤膝坐下,仔細打量這當朝帝師。只見他肌膚瑩白,眉目俊秀,面上輪廓圓潤,渾不類降龍伏虎的羅漢,卻似個飽讀詩書的儒生。當下問道:「八思巴,還有一個人呢?」八思巴哂道:「此間只得你我四人,還有他人麼?」梁蕭雙眉倒立,方要發作。八思巴卻斂眉一笑,歎道:「善哉善哉,檀越的心已亂了呢!」梁蕭心頭一震:「是了,大敵當前,我不可自亂心旌。」按捺怒氣,道:「別人暫且不提,眼前這孩子,我非帶走不可?」八思巴合十道:「好說好說,你我不妨賭鬥一回,勝了某家,這孩子由你處置。」梁蕭道:「怎生比法?」八思巴一笑,說道:「容某家先說一則故事。」梁蕭未知他弄何玄虛,略一沉吟,立意靜觀其變,當下點頭說道:「請說。」

  八思巴微微笑道:「卻說昔日天竺有位國王,夜夢九色鹿王,美麗非凡。國王心嚮往之,張榜索求于國中……」他說話之際,雙手結為諸般手印,如蓮花,如寶劍,成方象圓,幻化如意。隨他手印變化,銅鑊上的乳白水氣漸漸凝成一頭牝鹿,昂首奮蹄,躍躍欲活。梁蕭見狀心凜,尋思道:「以內力裹住水氣,令其成形原也不難。但要如此逼肖,卻非易事。他這結印之法,便是密宗神通大手印麼?」

  只聽八思巴續道,「這一日,農夫發現鹿王蹤跡,告訴了國王,國王大歡喜,發兵圍獵。此時鹿王身邊,尚有幼鹿二頭,鹿王眼看無法逃脫,向國王跪拜道:『我命運乖蹇,落在大王手裡,剝皮食肉,敲骨吸髓,也是應該。但求大王慈悲,饒我孩兒性命。』國王欣然答允,哪知兩頭幼鹿卻說道:『母親既去,我倆怎能獨活,只恨年紀幼小,不能換得母親性命,情願同生共死,絕不苟且偷生。』毅然跟隨母親赴難,國王長歎道:『鹿猶如此,何況人乎?』當即捨下鹿王,不顧而去。」隨他言語,水氣聚散開合,幻出種種獸狀人形,或大或小,若走若奔,較之皮影戲還要生動幾分,直待國王釋鹿,水氣幻象始才煙消,重歸於混沌。梁蕭雖不知這則寓言源自佛經,但言外之意卻已明白:「這喇嘛無非向我示威,讓我學這鹿王丟低服輸。」默然片刻,笑道:「好吧,帝師說過了,我也來說一則鹿的故事。」八思巴訝然道:「檀越也要說鹿?八思巴洗耳恭聽。」

  梁蕭緩緩道:「卻說某山之中生有一頭牡鹿,俯飲清泉,仰食野果,也算逍遙快活。」雙掌虛拍,一掌以「陷空力」內收,一掌以「滔天勁」外鑠,後者也是六大奇勁之一,威力奇大,若全力使出,大有怒浪滔天之勢,這兩大奇勁一放一收,又成六大奇勁之「生滅道」,濤生雲滅間,白氣凝結成團,狀若牡鹿縱躍。八思巴微露訝色,贊道:「好掌法。」

  只聽梁蕭續道:「卻說這一日,牡鹿去溪邊飲水,草中躥出一頭蒼狼,將其撲食。蒼狼饜足,尚未離去,卻又來了一頭猛虎,蒼狼力弱,慘遭猛虎吞噬。猛虎躊躇滿志,返歸巢穴,哪知半路之中,又與一位獵戶狹道相遇,獵戶驍勇,以藥箭鋼叉殺死猛虎,滿心歡喜,扛虎返家。怎奈山路陡滑,獵戶失足跌落懸崖,連人帶虎摔成粉碎,屍身散落草莽之中,被蟲豸鑽咬,不久化為骷骸。蟲豸朝生暮死,軀殼朽壞,歸於土壤,土中草木重又生長。這一日開花結果,終又引來一頭牡鹿……」隨他掌力變化,水氣先後變為蒼狼、餓虎、獵人、草木、蟲豸;須臾之間,演出一個小小的生死輪回。直待牡鹿重出,梁蕭方才拂散煙雲,道:「所以說,帝師今日獵鹿,來日未始不為鹿所獵,天道迴圈,應驗不爽。」

  八思巴闔目冥思半晌,忽道:「好寓言。」輕輕一笑,拈指道:「膽巴!」膽巴應聲上前。八思巴淡然道:「我且問你,大手印之中,共有幾多印法?」膽巴恭聲道:「分為四十九大手印,一個大手印包含四十九中手印,一個中手印含有四十九個小手印,三者迭乘,共計印法十一萬七千六百四十九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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