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昆侖5:劫波卷 | 上頁 下頁 |
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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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這般日夜不眠,運功不輟,梁蕭真氣不但未曾衰竭,反而更趨渾厚。三日不到,兩處掌傷俱都康復,氣脈流暢勝於往昔。不過六日光景,他體內真氣越積越厚,凝若實質,粒粒如珠。如此情形前所未有,梁蕭百思不解,唯有暗暗稱奇。 這一日,巨鯨潛入海中,梁蕭如常伏在它背上,正自運功抵禦大海潛流。忽聽一陣怪異聲音順著水流悠悠飄來,若合符節,仿佛一段樂曲,忽而雄壯激昂,忽而宛轉低沉,時如雷霆轟響,時如流水潺潺。這般變化莫測,渾不似人間之樂,許多音調,梁蕭有生以來也是從未聽過,不覺大生好奇,傾聽半晌,驀地發覺,這樂聲竟是巨鯨所發。不多時,那鯨歌漸漸寬宏奔放,透出歡欣之意。梁蕭沉浸其中,周身氣血不知不覺隨那樂聲運行,忽而如沸如怒,忽而若有若無。氣機一亂龜息法也被擾動,梁蕭連嗆了兩口海水,方才醒悟過來,急斂心神,回復原狀。 那巨鯨一路歌吟,浮上海面,也是不停。梁蕭盤坐調息,卻幾度被它帶岔真氣,只好暫且停住,側耳傾聽半晌。忽地心頭一動,想起那日在臨安郊外,自己被釋天風鼾聲引亂呼吸,狂奔不休的事來,不由想道:「釋島主內功奇高,一呼一吸搖神撼魄,不足為怪,這鯨歌怎有如此威力?」他突發奇想,「釋島主的呼吸導引出『乘風蹈海』的內功心法,我權且試試,這巨鯨呼吸引得出什麼?」好奇心起,也不顧身在難中,放鬆周身真氣,任其所之。不一會,真氣果真被那鯨歌引得異動起來,東躥一下,西鑽一下,便如歌聲一般,盎盎然大有生意,不消片時工夫,內臟筋骨,肌膚毛髮,無一不被真氣充盈。 練了約莫四個時辰,巨鯨又度下沉。梁蕭收斂神意,但覺渾身真氣溶溶泄泄,沛沛洋洋,仿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心中驚喜之極。這番入水,他雖然潛行兩個時辰,浮上水面之際,竟也不覺太過疲憊。 那巨鯨不知為何,沉浮之際,始終放歌不絕。梁蕭一旦浮上水面,再又依它節律,闔目練功,時候一久,他發覺這鯨歌並非渾然一體,而是分做十三段,周而復始,迴圈不絕。自家真氣隨之運轉,也生出十三種變化。初時梁蕭唯有身處海面才能修練這路內功,練至後來,便至深海之中也能習練無礙。 如此練了三晝夜,到了第四日夜中,梁蕭只覺體內真氣起伏,如大海洶湧,不吐不快,忍不住出掌擊魚,往時海魚須到一尺之內,他才能出手擊打,怎料如今手掌一揮,便帶起一股激流,將六尺外一條大魚震昏。梁蕭連出六掌,震昏六條海魚,最遠達至丈外。就在此時,忽聽鯨歌戛然而止,巨鯨靜悄悄浮上海面。 梁蕭坐起身,但覺體內真氣混沌一片,五分陰陽,而神意所至,又陰陽自生。梁蕭略一怔忡,忽地跳將起來,仰天大笑。原本,他受這鯨歌導引,數日中運轉乾坤,晝夜苦練,竟爾被他另闢蹊徑,練出了一門前所未有的絕世內功來。 梁蕭歡喜一陣,尋思道:「我隨著巨鯨載沉載浮,掙扎求生,龜息不輟,故有精進,再得鯨歌中的奇妙音律導引,終究大成。這門內功源自《紫府元宗》,成于大海長鯨,鯨歌乃巨鯨之息,不妨便叫作『鯨息功』吧。」想到此處,他站起身來,眺望瀚海,又不覺喜悅煙消,悲從中來:「身處這汪洋大海,就算天下無敵,又有什麼用處?」不由廢然長歎,坐了下來。 自傷自憐之際,忽聽數聲嗚叫,與巨鯨叫聲相類,只是細弱許多。梁蕭心生驚奇,循聲望去,只見巨鯨一旁浮起兩個圓頭圓腦的小鯨,拱著巨鯨身子,狀甚親昵。梁蕭略一轉念,恍然大悟:「原來鯨大嬸唱歌,是因為要生娃娃。難怪歌聲裡總有一股勃勃生意。」瞧著兩頭小鯨,梁蕭童心大起,俯身輕撫小鯨背脊。兩頭小鯨在他身邊轉來轉去,似在與他嬉戲。 如此過了兩個時辰,巨鯨重又下沉,梁蕭練成鯨息功,與巨鯨呼吸相合,隨其所之,再不覺疲累,過了一陣突然知覺,身邊的海流忽冷忽熱,變化微妙,以前他專注自保,無暇分心別顧,如今內功增長,是以發覺。梁蕭心中驚訝,用心體會海流冷暖變化,漸漸明白:「敢情這大海看似渾然如一,其實也如人體一般,內中海流有陰陽之分。《紫府元宗》上說:『宇宙之初,天地本無,無中生有,始有混沌,混沌中開,陰陽乃成。』看來無論天地也好,人體也罷,乃至這蒼茫大海,都不離陰陽之理。」想到此處,但覺身邊陰陽海流奔騰沉降,激蕩衝突,端地變化無窮,忽地心頭一動,生出個模糊念頭。 未及細想,那頭巨鯨又升上海面,搖頭擺尾游了一程,忽聽小鯨發出鳴聲,梁蕭聽出叫聲中充滿驚惶之意。凝神四顧,只見遠處一隻細長灰鰭破水而來。小鯨挨著巨鯨團團亂轉,鳴聲更響。巨鯨也洪聲鳴叫,似在威懾敵人。但那灰鰭來得極快,霎息逼近,忽然升起一張生滿利齒的巨口,向小鯨噬過來。 梁蕭疾疾揮掌拍出,掌風所及,將那頭灰皮鯊魚拋出海面,跌出數丈,但方才落下,尾鰭一擺,又從海底撲來。 梁蕭心知母鯨龐大,運轉不靈,鯊魚卻靈活迅疾,雖奈何不了巨鯨,要吃兩頭初生小鯨卻是綽綽有餘。一時不及多想,縱身入水,循著水響,一把抓向灰鱉肚皮,他此時手勁大得出奇,不弱於鋼爪利刃。 灰鯊白花花的肚皮頓時裂開,肚腸齊流。鯊魚性最貪吃,抑且不知痛楚。那頭灰鯊嗅到血腥,不辨敵我,掉頭便將自家肚腸一一吞下。梁蕭雖然聽說過啖睛的猛將,卻沒見過這等自殘的怪魚。正自心驚,忽聽右方水響,眯眼一瞧,只見一頭極大的鯊魚刺斜裡沖來,梁蕭正要出掌,卻見大鯊並不理睬自己,火紮紮直撲那頭灰鯊,噬咬其內臟。不一時,只見四面八方鑽來十多頭鱉魚,一起噬咬灰鯊,灰鯊頃刻間四分五裂,一命嗚呼。 梁蕭沒料引來這麼多鯊魚,駭然無及,心知它們噬完同類,小鯨必然無幸。惶急中靈機一動,忽地遊上,撮指成刀,又將一頭鯊魚肚皮劃破,此時兩頭鯊魚撲了上來,梁蕭揮掌震開,縮到巨鯨身下。不出他所料,那頭大鯊肚皮開花,眾鯊魚又是一擁而上,大快朵頤。梁蕭趁機出手,將鯊魚一一抓傷。霎時間,只看群鯊相殘,咬得血水翻騰。梁蕭匿在巨鯨身下護著小鯨,見有新來鱉魚,便給它一爪,數十頭惡鯊彼此混戰,哪還顧得著吞吃小鯨,不到半個時辰,盡數支離破碎,無一活命。 梁蕭見無鯊魚再來,方才浮上海面,兩頭小鯨一左一右,圓腦袋與他輕輕觸碰,甚是親昵。梁蕭爬上鯨背,瞧得群鯊殘軀,心中突突直跳,忖道:「這怪魚好不殘忍。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轉念又想,「說起來,人與人何嘗不是同類相殘,征戰不休?」思及征戰之慘,不由長長歎了口氣。 忽聽巨鯨母子的鳴聲交替響起,此起彼伏,似若相互問答。不一陣,那巨鯨潛入水中,繼續前行,行了約莫大半個時辰,忽地湧出海面。只聽那一大二小三頭鯨同時嗚叫,梁蕭抬頭望去,遙見一角船影,模模糊糊,若隱若現,待得看清,不由心頭狂喜,跳將起來。腳下巨鯨發出長鳴,擺尾向前。那艘大船輪廓越發清晰,梁蕭喜極而呼,高叫道:「鯨大嬸,你要帶我回船麼?」話一出口,又覺荒誕,自嘲道,「大鯨無知之物,豈會報恩,不過湊巧罷了。」但終究歡喜無比,忍不住連翻兩個筋斗。他為這一天早有準備,所吃大魚都留下魚鰾,泄去空氣,藏在身上,大半月來,已積下數以十個,本擬積滿數百,將來遇上陸地,便吹漲起來,結成一葉小舟,橫渡大海。此時取將出來,一一吹漲,掛在腰間。 原來巨鯨追逐魚群,與大船同處一道陰流之間,相距並不甚遠。魚鰾才吹得十來個,巨鯨離船更加近了。梁蕭極目眺望,遙見船頭諸人打鬥正烈,花生落在下風。焦急之餘,不由得縱聲長嘯。 賀陀羅聽到嘯聲,偷眼看去,心子打了個突:「白晝見鬼了麼?」心下一慌,般若鋒頓顯散亂,花生卻是精神大振,鐵錨左右揮舞,將賀陀羅逼退數步。賀陀羅又驚又怒:「萬不可讓他二人聯手,先殺和尚,再殺梁蕭。」計較已定,大喝數聲,殺手迭出,花生躲閃不及,右臂挨了一下,創口深可見骨。花生慘哼一聲,鐵錨把持不住,嗆啷墮地。二女見狀,不由齊聲驚呼。 梁蕭遠遠瞧見,心中一急,等不得巨鯨駛近,手一揮,一隻魚鰾被掌風激飛,梁蕭縱身踏上,飄落海面,足下乍沉乍浮,向前滑出丈餘;同時拋出另一隻魚縹,飛身踏上,如此反復再三,頃刻行出二十餘丈。 這路功夫正是「乘風蹈海」,梁蕭向日難以施展,此時功力大增,使將出來,如鷗飛燕翔,全不費力。只見他長髮飛揚,踏浪而行,真如蓬萊仙人,橫渡滄海。頃刻間,迫近船頭,身形驟晃,眾人眼前一花,梁蕭已搶到花生之前,左掌一拂,激得般若鋒歪斜尺餘,右掌一沉,拍向賀陀羅胸腹。 他此番騎鯨過海,踏浪而來,奇中見奇,已是先聲奪人。賀陀羅見此威風,已然怯了,見他掌來,絲毫不敢大意,沉身運掌,全力迎出。二掌相接,兩人同是一晃。賀陀羅驀地跳開丈餘,嘿笑道:「平章精進神速,可喜可賀。」梁蕭心知自己面上雖與他扯直,實則占了來勢突兀、出其不意的便宜,論及真實功力,仍不及此人精純,當下哈哈笑道:「承讓承讓,如蒙不棄,不才還想領教兩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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