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昆侖5:劫波卷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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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曉霜一手摟住梁蕭,一手扶著樹幹,心兒砰砰亂跳,但聽蛇嘯之聲越近,蛇群分明向樹上湧來,惶急無奈,不由連聲叫道:「蕭哥哥!蕭哥哥!」叫了兩聲,卻不聞動靜,心頭大驚,伸手摸上他臉,只覺奇熱如火,再探他脈門,不由駭極而呼,敢情蛇毒霸烈,已然滲入梁蕭五臟。其時蛇嘯更響,好似萬蛇狂動,集於樹下。花曉霜欲哭無淚,主意盡失,忽聽柳鶯鶯低聲嬌吟,不由放聲哭道:「柳姊姊,蕭哥哥……不成了,不成了……」柳鶯鶯得梁蕭吮出大部毒血,殘存蛇毒微乎其微,已不足為患;經此一陣,漸漸醒轉,聽得蛇嘯激響,再摸四周都是樹幹,她心思靈動遠勝曉霜,瞬息明白梁蕭意圖,欲要站起,又覺渾身乏力。聽曉霜叫喊,只得喘氣道:「你……你拿竹劍守住這裡,別讓毒蛇……上……上來,蛇不上來,就奈何不了咱們。」花曉霜無法可想,應聲摸到竹劍,方要拔起,忽覺手背一涼,一條蛇蜿蜒攀上,纏住她手臂,不由失聲尖叫,正想袖手摔開,忽覺手腕劇痛,已被毒蛇咬中,頓時痛哼一聲,心中慘然:「糟糕啦。」哪知手臂上那條毒蛇一陣痙攣,忽地鬆開,嗖地向樹下落去。 花曉霜不及多想,她沒有梁蕭那等指力,唯有取出銀針,匆匆封住血脈,正想割脈放出毒血,乍覺膝上冰涼,噝噝之聲大響,也不知多少毒蛇湧上來。花曉霜想到梁蕭,熱血一沸,生出拼死之念,銀牙緊咬,舉劍將一條毒蛇揮作兩段。誰知就在此時,身邊毒蛇發出陣陣異響,掙扎輾轉,痙攣墮下。樹下蛇嘯也調子大變,充滿狂躁驚惶之意,由近而遠,四面散去。 花曉霜大為詫異,略一沉吟,恍然明白:「我身患『九陰毒脈』,本身就是個大毒物,血中的九陰之毒遠較蛇毒猛烈,毒蛇咬我,當即死了,而我的血灑出來,毒蛇沾上嗅到,都會沒命。」一念及此,撫著柳鶯鶯用短匕刺出的傷口,慶倖之餘,又生淒涼,當下伸手壓迫創口,頓時血流如注,灑在梁蕭與柳鶯鶯身上,花曉霜又將血在身側灑了一周,群蛇避之不及,哧哧散開。花曉霜一陣忙亂,失血甚多,只覺心悸神虛。坐了片刻,心念忽動:「我被蛇咬傷,卻渾然沒事,想必九陰毒脈以毒攻毒,對蛇毒有克制之功,蕭哥哥毒人五臟,若再不挽救,定然不治,以毒攻毒縱然兇險,但比之坐以待斃強了許多。」伸手一摸,但覺梁蕭火熱已退,身冷若冰,情知他命在須臾,便將手臂傷口放在他嘴邊,道:「蕭哥哥,你把嘴張開。」梁蕭雖痛苦難當,內心卻始終存有一分清明,聞言口齒倏分,花曉霜將鮮血滴人他口。不一陣功夫,梁蕭身子由冷變熱,曉霜摸他脈門,情知蛇毒被克,不由欣喜欲狂,哪知失血太過,心情一松,寒毒猝發,一陣頭暈目眩,昏了過去。 昏沉之間,忽聽得一片「咕咕」怪響,四下響起,又覺一隻手掌抵在背上,熱流源源不絕湧入體內,不由神智一清,喜道:「蕭哥哥,你好啦?」梁蕭嗯了一聲,道:「多虧有你!」花曉霜睜開雙目,四周霧氣依舊,那咕咕聲越發響亮,不由問道:「哪來的青蛙?」梁蕭道:「蛙鳴聲可響亮多了,這是癩蛤蟆在叫。」花曉霜側耳細聽,發覺蛇嘯聲如故,不由驚道:「不好,蛇要吃蛤蟆了。」梁蕭道:「那可未必,聽起來雙方似在爭鬥,蛇沒贏,蛤蟆也沒輸。」花曉霜耳力遠不及他,聽到這話,心中驚疑,卻聽梁蕭道:「你沒事了嗎?」花曉霜點了點頭,忽想起梁蕭沒法看見,便笑道:「我沒事啦。」卻聽柳鶯鶯冷笑一聲,道:「你若死了,那才好呢!」梁蕭心中有氣,沉哼一聲,柳鶯鶯也氣道:「怎麼?她望我死,我就不能望她死麼?」花曉霜一驚,吃吃地道:「我……我怎會望你死呢?」柳鶯鶯道:「你還想狡辯?我被蛇咬了,你假作不知。梁蕭中毒,你卻救之不及。哼,這些天我見你治病救人,還當你真是個難得好人。敢情好,你以前都是裝模作樣,骨子裡與我柳鶯鶯也沒什麼兩樣,陰險之處,猶有過之。」她暗算曉霜未成,終究心虛,故意拿話堵她的口,若能將花曉霜說成一個陰險小人,待會兒即便她說出自己暗算之事,梁蕭也未必肯信了。 花曉霜聽得渾身發抖,卻不知如何辯駁。忽聽梁蕭說道:「曉霜,你那時給我吃的什麼?」花曉霜聽他口氣,不禁流下淚來,淒然想道:「敢情你也懷疑我麼?」但她生來面嫩,要她說出「是我的血」這四個字,那是難之又難。柳鶯鶯見她無話,自以為得了理,心中暗喜。 梁蕭雖覺此事不合曉霜性子,但事實俱在,花曉霜又不辯駁,也不由將信將疑,想到二人明爭暗鬥,竟至於此,不由心如刀割:「早知如此,我死在錢塘江邊,豈不乾淨。」一念及此,長長歎了口氣。曉霜聽他嘆息,實在按捺不住,靠著樹乾哭出聲來。梁蕭一驚,撫著她背,道:「曉霜,這不怪你,都是我的不對!」他越是這般說,花曉霜越覺委屈,哭得更甚。柳鶯鶯冷道:「做了便做了,後悔也沒用。」梁蕭喝道:「你還說,你前些日子的那些手段也未見得光彩!」柳鶯鶯一怔,大聲道:「是啊,我是不光彩,我……我那樣做,是為誰呢?」越說越難過,也嚶嚶地哭起來。梁蕭左右為難,好生無趣。 說話間,蛇與蟾蜍叫聲更烈,間雜無數異響,喀嚓喀嚓,似若鐵甲振動,抑且悉悉嗦嗦,如小獸在草間來回爬行,雖無叫聲,聽來卻更為詭異。絲絲腥臭,居空遊移。三人汗毛直聳,花曉霜與柳鶯鶯不約而同止住哭泣,梁蕭但覺二人身子瑟瑟,伸出雙臂,將二人摟在懷裡。忽然間,嗡嗡之聲大起,似有無數物事向此間飛來,似一陣狂風,從三人身側掠過,四周腥臭越發濃重,中人欲嘔。花曉霜心頭一動,顫聲道:「方才過去的大約是毒蟲!」梁蕭一驚,只覺柳鶯鶯雙臂緊收,身子抖得更急,又聽曉霜道:「蕭哥哥,這霧太怪。」梁蕭道:「怎麼?」花曉霜道:「我探過脈,從脈象看來,氣弱血緩,該當正午,這裡怎麼還有濃霧?」梁蕭道:「深山大谷,雲霧終年不散,也是有的。」花曉霜道:「但日出霧散,卻是必然之理,蕭哥哥,你……你看頭頂。」梁蕭抬起頭來,隱見日光閃爍,卻始終無法穿透霧氣,不由驚道:「這卻奇了!莫非有什麼怪物噴雲吐霧,才始終不被陽光驅散。」柳鶯鶯打了個寒噤,嗔怪道:「這當兒你還嚇人!」梁蕭道:「若非如此,那是為何?」花曉霜想了想道:「聽說南方多瘴癘之氣,為毒物殘骸所化,觸者定生疫病,難不成就是這個?」 三人一時疑神疑鬼,卻忘了适才齷齪。忽然間一股異香襲來,三人頭腦倏地一清,遙見霧中現出個黃澄澄的光團,閃爍不定,分外詭奇。柳鶯鶯猛然想起怪物之說,不覺頭皮發麻,慘聲道:「完啦,怪物來了……」梁蕭皺眉道:「什麼怪物?」柳鶯鶯道:「那……那團光不就是怪物的眼睛麼?」曉霜聽得這話,渾身一震,牙關不覺得得作響。 梁蕭覺出二人恐懼之意,豪氣陡生,笑道:「原來是個獨眼怪物?不知這眼珠長在什麼地方?是頭頂上,還是屁股上?」花曉霜聞言,心頭一松,失聲輕笑,柳鶯鶯見他還有興致玩笑,當真哭笑不得,罵道:「大蠢材,你還說,怪物聽到了如何了得?」話音未落,忽聽有人咦了聲,道:「有人麼?」聲音如弦鋸木,甚是低沉嘶啞。三人頓時啞然,過了一會兒,梁蕭歎道:「世上無鬼神,都是人在鬧。」柳鶯鶯舒了口氣,也覺好笑,將臉緊緊貼在梁蕭懷裡。 那團黃光越來越大,也越發明亮。梁蕭目力最強,看出是個燃著黃火的白皮燈籠。卻聽那人冷道:「你們能在萬毒相爭中存活下來,還算有點本事,哼,報上萬兒來吧!」說話聲中,濃霧漸漸淡去,放眼望去,該處是一片叢林,喬木參天,形狀奇特,高者數丈,矮者也有七尺,葉如鵝卵,枝上結滿碗口大小的白花,紫蕊中吐出絲絲露氣。再瞧樹下,以梁蕭識潑天膽量,也不由目瞪口呆,倒抽了一口涼氣,二女更是驚得叫出聲來。 只見樹下空地之中,群蛇昂首,紅信紛吐,蛇群間褐浪翻滾,定睛細看,卻是一大群蟾蜍,彼此間擠的密不透風,咕咕叫嚷不已;奇花異草中,花斑壁虎成群結隊,東竄西逃,或處草間,或附枝上,五色蠍子滿地飛奔,舞螯擺尾,戛然有聲,與無數蜈蚣絞殺正烈。五毒之外,尚有許多叫不出名兒的毒蟲,同類間扭頭展足,不時交尾,異類間則彼此殘殺,互相吞噬。除卻三人所處的大樹,其他地方,無論樹上樹下,俱是血肉狼藉,毒液橫流,慘烈之處,令人不忍目睹。柳鶯鶯只看了兩眼,便忍不住捂著胸口嘔起來,曉霜渾身猶如篩糠,小手扣著梁蕭手臂,指甲幾乎陷入肉裡。 此時間,樹上白花若有靈性,漸漸合上花瓣,從新結成花蕾。四下濃霧仿佛逃命一般,散得極快。一會工夫,空中清朗無礙,各類毒蟲也失了爭鬥之意,飛天遁地,八方遊走。便在這萬毒之中,立著一個老嫗,白髮蕭蕭,容貌奇醜,暴齒鷹鼻,眉毛一根也無,一雙眸子深陷顴上,精光灼灼,令人生畏。她身周十丈似有無形壁障,毒蟲紛紛走避,如江河分流。那老嫗身處萬毒之中,左顧右盼,神氣威嚴,仿佛赫赫帝王,檢閱軍旅,只不過,帝王統帥的是千萬兵馬,她統帥的卻是無數毒蟲罷了。 梁蕭素來膽大包天,但此刻詭異百出,委實出人意表,一時間也是魂魄俱失,忘了身在何處。卻見那老嫗轉過頭來,審視三人道:「你們是活人麼?」梁蕭聞聲驚悟,但覺遍體冷汗淋漓,身旁二女靠著自己,早已渾身虛軟,心知二人嚇得不輕,若非把自己當作依靠,百般信任,只怕早已昏了過去,不由忖道:「這老太婆是山魈也好,厲鬼也罷,我先不能露出半點怯意。」當下壓住心頭震駭,笑道:「你見過會說話的死人麼?」老嫗打量他一番,道:「尋常人進這林子,從來有死無活!哼!滾下來!」梁蕭忖道:「看她言行舉止,似乎不是什麼怪物,但她說進這林子有死無活,難不成我們躲過這些毒蟲,她便要取我三人性命?」遲疑問,老嫗不耐道:「你聾了不成?老身叫你下來。」梁蕭心道:「我縱橫天下,豈能在一個老婆子面前畏畏縮縮?」當即抱著二女,飄身落下,但怕老嫗趁機偷襲,落地之際,心中擬好七八個後著,只待老嫗稍有異動,便以電光霹靂之勢,將她斃於當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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