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昆侖4:龍遊卷 | 上頁 下頁 |
四十四 |
|
花曉霜知這「活參露」乃是千年人參混合其他藥材煉出的珍物,為療傷聖品;當下依言進了臥房,從床下取出「活參露」,正要出房,突聽外堂砰的一聲大響,間有骨骼碎裂之聲。曉霜大驚,搶出屋外,卻見一面白壁上濺滿鮮血,吳常青頭骨碎裂,當場氣絕了。曉霜呆了一呆,痼疾突然發作,一陣頭暈目眩,身子軟倒在地。梁蕭聽到動靜,踉蹌入內,見狀忙將她扶起,目視屋內慘景,甚覺淒然,心知吳常青性子剛烈,今日所受屈辱大到無法忍受,與其殘廢偷生,還不如一了百了。花曉霜緩過氣來,抱住吳常青屍首痛哭。梁蕭歎了口氣,收拾心情,溫言寬慰。曉霜哀哀切切哭了好一陣,才平靜下來。梁蕭傷勢稍緩,便著手收拾廳中狼藉。他抱開吳常青屍體,忽見牆上兩塊染血青磚鬆動殘破,露出黑黝黝的鐵皮;心下奇怪,扳開殘磚,從中抽出一隻方形鐵匣。打開一看,卻見中有十本厚厚書卷,每卷皆有「青杏卷」三字,書名之下,依次標著甲乙丙丁等天干之數。 梁蕭翻看一遍,將鐵匣遞給曉霜,道:「常寧就是為這個害死你師父!」曉霜隨手翻了一頁便即合上,遲疑道:「這是歷代祖師留下的醫學筆記,寫了古今醫案藥方,師父說過,這是我們這一脈代代相傳的寶典,傳男不傳女。還說,他原不願收女弟子,收我為徒只是為了賭氣。所以,這《青杏卷》是不能傳我的。」 梁蕭眉頭一皺,道:「如今你師父去世,你沒有師兄弟,若要傳給男人,豈不要給常寧那狗賊?你師父尋死之時,為何不撞東牆,偏要撞西牆,不撞上面,非要撞下方!我看他是有意為之,大約因為祖上規矩不好違背,故而臨死之前,透露這本書的方位,讓你自觀自看,大不了你看完了,再給它塞回去!」曉霜將信將疑,心想:「蕭哥哥比我聰明十倍,他這麼說,定然沒錯的。」她性子寬和,不善爭執,當即不再多說,將鐵匣收下,並把「活參露」給梁蕭吃了,再給他針灸一番。 梁蕭運功調息片刻,去到杏林邊挖了三個土坑,準備掩埋僕婦與吳常青,但想起所見慘狀,越挖越惱,驀地扔開鋤頭,瞪視地上的火真人,火真人見他神色不善,心驚膽戰,但苦於動彈不得,急道:「平章大人……你大人有大量……」梁蕭將他提了起來,臉色鐵青,一言不發,手起手落,火真人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右臂已被他生生擰斷,絞成一團。梁蕭手腕再翻,火真人又是一聲慘叫,左臂再斷。梁蕭充耳不聞,抓住他左腿,他心狠手辣,存心斷他四肢,真力迸發,火真人這下連叫都沒叫出來,兩眼翻白,昏死過去。 梁蕭正想將他右腿一併擰斷,忽聽曉霜顫聲道:「蕭哥哥,你……你住手!」梁蕭舉目望去,只見她臉色蒼白,嘴唇急顫,眼中滿是驚色。梁蕭道:「他是害你師父的兇手,罪有應得……」一手抓上火真人右腿,尚未用力,曉霜驀地上前一步,抓住梁蕭手臂,眼中已有盈盈淚光。 梁蕭一怔,只好放手。花曉霜俯身察看,見火真人不僅骨頭斷成數截,而且肌肉經脈相互糾結,要想恢復如初,已無可能。火真人劇痛難忍,陣陣呻吟,曉霜聽在耳裡,心中難過,淚水不由奪眶而出,默默給他接好骨骼,理順經脈,再用夾板綁好,方對梁蕭道:「你……你把他弄到房裡去。」 梁蕭哼了聲,踢開火真人穴道,冷道:「不要裝死,起來。」花曉霜道:「他這個樣子,怎能起來。」梁蕭臉色一寒,厲聲道:「我數到三,牛鼻子你再不起來,便讓你好看。」火真人聽到,強忍痛楚,一腳支撐,力圖爬起,曉霜急忙攙扶,梁蕭見她對敵人也這般心慈,心頭暗惱,折斷一條杏枝,扔給火真人,叱道:「滾得越遠越好。」花曉霜急道:「他的傷……」梁蕭撥開她,道:「你不用管。」 火真人不敢怠慢,接過樹枝,一跳一瘸,出林去了。曉霜臉色蒼白,看他背影,忽地咬了咬牙,猛然掉頭進屋。梁蕭也不理會,將吳常青葬好,方才盤膝坐下,默然半晌,心終究軟了,自語道:「我做得未必對,她做得也未必錯了,她一個病弱女子,我何苦惹她生氣!」當下步入房內,卻見花曉霜躺在床上,瞧他進來,便背過身去,削肩微微顫動。 梁蕭在床前呆立一陣,苦笑道:「你當真生我氣了麼?這道士奸惡異常,我想到吳先生的死狀,便……唉……你打我罵我都好,可別悶在心裡。」花曉霜止住顫抖,忽地轉過頭,臉上淚痕未千,哽咽道:「我……我怎會打罵你呢?我知道那人不好,但,但我看不得人受苦的……」雙目一紅,淚水又落了下來。 梁蕭微微苦笑,給她拭淚道:「好好,你久病成良醫,見不得人受苦,算我怕了你,從今往後,我再不這樣折磨人了。」花曉霜破涕為笑,想起方才還跟他嘔氣,不由霞生雙頰,分外羞慚。 梁蕭擔心賀陀羅去而複返,便伐木壘石,在山中另築了一間小屋,與曉霜搬過去。他深知賀陀羅勢必不會善罷甘休,日夜勤修武功,對《紫府元宗》的轉陰易陽之術領悟更多。練功間歇,還照拂曉霜起居,更有閒暇,便逗弄白癡兒與金靈兒,故而日子雖然清苦,卻也其樂融融,曉霜心中快活,寒病也極少發了。 這一日,梁蕭正在劈柴,忽聽林中鳥雀一陣聒噪,紛紛沖天而起,向某一方向奔去,他心頭一動,握緊斧頭,縱上樹梢,跟著那群鳥兒奔去,不一時,忽聽有人聲傳來,當即藏身樹間,只聽一個聲音噝噝地道:「洒家與老先生無怨無仇,何必死纏爛打,你追了我四天四夜,也該夠了。」梁蕭聽出是賀陀羅的聲音,心頭一緊,屏住呼吸,心道:「誰有這般能耐,竟能追他四天四夜?」忽聽有人嘿嘿道:「不夠不夠,你只顧逃,老子還沒打夠呢。」梁蕭聽出來人正是釋天風,不由大喜。又聽賀陀羅哼了一聲,怒道:「打就打,洒家怕你麼?」梁蕭撥開樹枝,探頭望去,卻見兩道人影在山邊忽上忽下,拳來腳往,鬥得正疾。 原來,賀陀羅退走之後,細細一想,終於明白中了梁蕭之計,大為懊悔,他內傷本輕,稍愈之後,便來尋梁蕭晦氣,不料路上遇上釋天風。釋天風與梁蕭相處已久,對他心存依賴,逃過靈鼇島諸人追蹤,便回嶗山尋他,不料他患有心疾,走了一半,竟將此行目的忘了,只在嶗山附近逛來逛去,卻不知該做什麼。忽見賀陀羅行色匆匆,大步趕路,他一瞧對方身法,便知遇上高手,當下心懷大樂,上前相見。賀陀羅當日在臨安曾與他交手,深知此老厲害,未及開口詢問,釋天風已然動手。賀陀羅無奈應戰,兩人鬥了一日一夜,賀陀羅漸覺不支,拔腿便逃,釋天風緊追不放。兩人打打走走,偌大嶗山,一峰一谷,一石一木,均成戰場。轉眼竟花去四日。賀陀羅被阻了正事,不勝其煩,釋天風則好容易遇上對手,心頭甜滋滋的,真如塗了蜜糖一般。 只看二人電光石火般鬥了一陣,賀陀羅忽地躍上一塊山石,掣出鳥笛,吹奏起來。梁蕭心頭一跳,游目四顧,正想找一棵松樹,取些松針相助。卻早見一群麻雀從天而落,撲棱棱將釋天風圍住。梁蕭正要縱下,忽見釋天風只一弓身,周身便有一種無形之力進將出來,身邊的麻雀如中箭鏃,紛紛落地,竟無一隻能夠近身。 梁蕭暗暗稱奇,恍然想起淩水月的話,心道:「莫非這便是『無相神針』?」再見釋天風弓身模樣,又不覺啞然失笑,心道:「這『無相神針』又稱『仙蝟功』,看來果然像只大刺蝟。」釋天風雖不懼雀陣,但終被阻了一阻,眼見賀陀羅一晃身,消失在大石之後。釋天風哇哇怒叫,雙手亂揮,空中哧哧有聲,瞬間雀屍遍地。他破了雀陣,身如飛箭,跳到大石之後,隱沒不見,只聞陣陣叫駡之聲,在空山中回蕩不已。 梁蕭見二人去遠,跳下樹來,撿起一隻死雀,卻見雀兒體外並無傷痕,當是傷在內腑。他沉吟一陣,返回住處,將所見所聞與花曉霜說了,又道:「賀陀羅既被釋島主纏住,難以分身作惡,此間清苦,還是回杏林為好。」當下二人收拾行李,重返杏林。尚未走近,忽見林外站著兩名女道土,正在說話。年長者氣度恬淡,少者容貌清秀,身旁停著一頭白驢。梁蕭瞧得分明,不由喜上眉梢,揚聲叫道:「是了情道長麼?」 那二人聞聲回頭,正是了情與啞兒,乍見梁蕭,均是驚喜。花曉霜奇道:「蕭哥哥,你認識他們麼?」 梁蕭點頭而笑,拉著曉霜上前稽首笑道:「了情道長怎麼到嶗山來了?」了情面帶微笑,打量他一陣,方道:「你這孩子也長大了呢,唉,我聽說這附近有位神醫,特來拜會,可惜卻不得門徑,故而在此盤桓。」 梁蕭笑道:「原來如此。」轉身為花曉霜引介道,「這位是了情道長。」又瞧了啞兒一眼,卻見她撅著嘴,冷冷瞥著自己,仍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便笑道:「這位是啞兒道長,你可小心些,否則挨了她的劍,別怪我沒有提醒!」花曉霜臉色微變,啞兒卻面有惱色,瞪了梁蕭一眼。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