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昆侖4:龍遊卷 | 上頁 下頁
四十二


  花曉霜奇道:「《紫府元宗》是什麼?」梁蕭取出懷中木盒,展開油紙,取出素箋道:「就是這個。」曉霜接過,展開閱覽。

  梁蕭道:「『人定篇』之後,古怪字句甚多,我也看不明白,後來找過兩個道士,但那些牛鼻子不學無術,都說不出個所以然,看來非得尋個積年的道士,方能問個明白。」花曉霜就著縫隙餘光,粗粗看了一篇,忽道:「蕭哥哥,我雖不是積年的道士,卻也能看懂的!」

  梁蕭歎道:「曉霜,我知你想引我開心……」花曉霜搖頭道:「不是不是,我雖不懂什麼修真成仙之法,但這裡面有許多醫理,我細細琢磨,都能明白。」

  梁蕭將信將疑,卻聽花曉霜道:「我們醫者為治病救人,須得鑽研脈理,探究人體奧妙;看了這《紫府元宗》,我才知道,這些修真羽士,為了駐顏長生,成就仙道,也在探究經脈氣血的奧妙;世人雖有千千萬萬,但身子都是一般,不離血肉毛髮,五臟六腑和二十經脈;治病的大夫與修真的羽士,雖然各行其是,其實殊途同歸,都在探究人體奧妙,我能看懂他們的道書,想必高明的羽士,也能看懂我們的醫書。」

  梁蕭肅然道:「如此說來醫道仙道本是一家了!」曉霜點頭道:「說來說去,我們兩家,都不離陰陽五行之理。」她用雪白纖細的手指點著《紫府元宗》,說道,「醫書有雲:『青屬木入肝,赤屬火入心,黃屬土入脾,白屬金入肺,黑屬水入腎。』這句『九九桃花生洞闕』,桃花為三春之陽,古人有詩說:『人面桃花相映紅』,桃花為紅,紅乃赤也,赤者心也,故而此處當是指手少陰心經,九九為陽數之極,這句話也就是說:『以至陽之氣,遊走手少陰心經八十一轉』。」

  梁蕭茅塞頓開,喜不自勝,接口道:「如此說來,『八八青龍總一斤,七七白虎雙雙養』之中,青龍當指足厥陰肝經,七七為大衍數,缺一為五十,為玄陰之數,這句是指『以純陰之氣在肝經中游走四十九轉』;白虎則指手太陰肺經,八八為易數中的老陽之數,故而指『以純陽之氣,行六十四轉於肺經』;後來四句:『木母金公性本溫,十二宮中蟾魄現,時時地魄降天魂,拔取天根並地髓,白雪黃芽自長成』,木為肝,木母當是指肝經,金為肺,金公自然是肺經,唔,白雪當指肺經之氣,黃芽自是指足太陰脾經之氣,嗯,只是地魄天魂又是什麼?天根地髓又是什麼?十二宮卻是何物?」

  花曉霜微笑道:「十二宮在醫書之中,也指肝經,而魂魄之說,道家有之,醫家也有之。魂者為木,藏於肝;魄者為金,藏於肺;精者為水,藏於腎;神者為火,藏於心;意者為土,藏於脾。其中,魂者為陽,魄者為陰,蟾魄,地魄,天魂,都逃不出這個藩籬。天根地髓雖不是醫道術語,但我讀過《道德經》,裡面說了這麼幾句:『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為天地根』,注釋中說,谷神指丹田,玄牝則指內息,而天根指口鼻,地髓指肚臍以下,即丹田;至於姹女嬰兒,各指陰陽之氣;抽鉛添汞之說,鉛為黑色,當指腎中之精,汞為白色,當指肝中之魂;這句『轉運河車上昆侖』麼,河車為藥物,性陽,比擬陽氣,昆侖則是穴道名,屬於足太陽膀胱經……」花曉霜記性過人,兼之家學淵源,舉世無匹,學醫之後,她以廣博的學問推演醫理,頗得舉重若輕之妙;如今又以醫道解仙道,更是旁徵博引,如數家珍。梁蕭則天生聰明,數術過人,精於推演五行,二人聯手解讀《紫府元宗》,不到兩個時辰,便將這些古怪詩歌一一破解。

  解完字句,花曉霜秀眉微蹙,沉吟道:「沒想到這些修真羽士,竟將人體經脈氣血鑽研到這個地步,許多道理都是醫書上沒有的。蕭哥哥,你看這句,『烏帽先生入火池』,說的是,引腎水濟心火,將足少陰腎經之氣導入手少陰心經,二者皆是陰脈之氣,彼此相通,倒也罷了。而這兩句『白虎誤闖青龍窟,跳進風池走下關』,說的是,將純陰之氣,由手太陰肺經導引入足少陰腎經,然後經風池穴,走下關穴。可是,風池穴是足少陽與陽蹯脈匯合之處,下關穴則是足少陽與足陽明之匯合,都是陽脈的要穴,如此一來,豈非要在諸大陽脈之中,習練諸大陰脈的功夫麼?除了這個,『玄用篇』到『燦爛篇』,許多詩句,都在說陽脈中煉陰氣,陰脈中煉陽氣,顛三倒四,全然違背醫理!」

  梁蕭沉思片刻,作跏趺坐法,斂神靜氣。他經歷陰陽球之劫後,體內自有純陰至陽之氣,根基充足,不假他求,依照《紫府元宗》所言,依次修煉玄用篇、神微篇、鼎瑞篇、活得篇;果在陽明、太陽、少陽,陽崔,陽維九大陽脈之中,生出純陰之氣,轉而又在厥陰、太陰、少陰、陰崔,陰維九大陰脈之中,生出純陽之氣,習到「燦爛篇」時,陰陽二氣以任督二脈為中繼,老陰生少陽,老陽生少陰,陰陽變幻,以至無窮。

  梁蕭習完「燦爛篇」,雙目陡睜,忽地推開洞前大石,縱聲長笑。花曉霜詫道:「蕭哥哥,你歡喜什麼?」梁蕭笑道:「曉霜,有了《紫府元宗》這轉陰易陽之法,或許能與那些奸賊鬥一鬥!」曉霜茫然不解,梁蕭道:「以前我只能在陽脈煉陽氣,陰脈裡煉陰氣,現如今,我卻能于陽脈中生出陰氣,于陰脈之中生出陽氣。若是與人交手……」說到此處,他笑視曉霜道:「曉霜,你說會當如何?」

  花曉霜想了想,忽地哎喲一聲,喜道:「那豈非能在倏忽之間,變陰勁為陽勁,變陽勁為陰勁,忽陰忽陽,誰也防備不了。」梁蕭大拇指一蹺,笑道:「曉霜,你果然聰明了得!」花曉霜被他一贊,面紅過耳,心中卻極歡喜。

  梁蕭抖擻精神,一躍而起,道:「好,我這就去救昊先生出來。」花曉霜也興奮莫名,起身道:「我陪你去。」梁蕭本想讓她在此等候,但想起阿雪,心中一黯:「我當日將阿雪留下,以致抱憾終身,今日再留下曉霜,萬一有所閃失,豈不又重蹈覆轍?」便問道:「你會武功麼?」

  花曉霜用力點頭道:「會的!師父說,練些武功,活動筋骨,對我的病大有好處。所以姑姑從小便教我拳腳。」說著雙頰含笑,將雪白的手掌比劃兩下。梁蕭莞爾道:「那好,你便與我掠陣,看我如何破敵!」心中卻想:「我自當拼盡全力,與她並肩而戰,倘若仍是不敵,我親手殺她,然後自殺,同生共死,決不受辱於奸人!」

  他心性果決,想通此節,頓然生出無邊豪氣,挽著曉霜之手,走到洞外,兩人游目四顧,均是一驚,敢情地上滿是鳥雀屍體,皆是腦顱破裂而死,再回頭望時,只見崖壁上血跡斑斑。花曉霜顫聲道:「蕭哥哥,這是怎麼回事?」梁蕭皺眉不語,心知必是賀陀羅為探明自己二人方位,故命鳥雀在附近亂撞,好逼自己現身,許多鳥雀不擇路徑,當即撞死壁上。轉眼間看到一株松樹,當即到樹前搖下若干松針,藏在袖間。曉霜見他神色,也不便多問。

  兩人心情沉重,寂行半晌,到了杏子林前卻不見人,梁蕭心道:「莫非吳先生被帶去別處去了……」

  一念未絕,忽聽見杏林中傳來一聲慘叫,曉霜驚道:「是師父!」急往林中奔去,梁蕭緊隨其後,將近谷中瓦房,又聽吳常青淒厲慘呼,喊聲中滿是痛苦。

  梁蕭心一沉,拉住曉霜,低聲道:「不要硬闖!」曉霜方寸大亂,聞言只得依他。只聽常寧哈哈笑道:「師兄,所謂『望聞問切』。如今你兩隻手沒了,切脈是萬萬不成啦!一雙眼也瞎了,所以望氣也決然不能;兩隻耳朵也剩得一隻,嘿,你再不說出《青杏卷》的所在,只怕聞聲也聞不了啦!哈哈,惡華佗啊惡華佗,天下有無手無眼無耳的華佗麼?就算沒得《青杏卷》,從今往後,論醫術我也是天下第一!你這殘廢,豈能與我相比?」

  吳常青喘聲道:「去你媽的……死王八……臭狗屎……」他飽受折辱,中氣虛弱,但嘴上仍然倔強。

  常寧笑道:「你只管罵。呆會兒,我便割了你這臭舌頭,讓你『問』也問不了。你不說是麼?嘿,老子只須將這幾間瓦房翻過來,不愁找不到!吳胖子,你死到臨頭,老子再告訴你一件妙事,你留神聽好了,保你喜歡!哈哈,你知道麼,你為什麼又矮又肥?哦,你也知道是三焦失調吧!但你知道為什麼會三焦失調麼?嘿嘿,老子告訴你吧,五十年前,趁你睡熟,我在你手少陽三焦經上弄了點手腳,讓你長得又肥又醜,好讓那老東西討厭,將衣缽傳給老子!怎麼樣,師弟我手段如何?老東西也沒看出半點兒破綻,哈哈……」他說到得意處,縱聲狂笑,吳常青憤怒到無以復加,叫駡不止。

  他說話之時,梁蕭挾著曉霜,躡足繞行,到了瓦房右側,只見一間瓦房已被拆毀,阿灘、火真人正在廢墟中搜尋,除此之外,不見別人,想必都在房裡。

  梁蕭覷得真切,對花曉霜低聲道:「你藏在樹後,不要亂動,若我輸了,再來幫我。」言罷閃電縱出,呼呼兩掌,幾乎不分先後,落向阿灘與哈裡斯。他武功原本高出二人,此刻又用偷襲,阿灘猝不及防,背心中掌,頓時嗷嗷大吼,口中鮮血長流。火真人站得遠些,覺出風聲,回掌抵擋,忽覺梁蕭掌力陰柔,正要以陽勁抵禦,不料梁蕭掌勁忽變陽剛,火真人雙臂陡熱,一股剛勁直沖肺腑,不由失聲慘哼。

  梁蕭不容他喘息,一伸手,便拿向他「俞府穴」,正想將其擒住,不防頭頂勁風進發,賀陀羅人影陡現,雙掌拍落。梁蕭身子急蹲,一招「三才歸元」,雙掌上推,賀陀羅見他硬撼,心下大喜,但覺梁蕭掌中暗蘊陽剛勁力,當即以柔克剛,將「破壞神之蛇」提至八成,掌勁陰柔無匹。

  誰知四掌相交,梁蕭掌勁忽變,由陽剛猝變陰柔。賀陀羅只覺蛇勁猶如撞上一堆棉花,渾不著力,暗道不好。但覺梁蕭掌力又變陽剛,反逼過來,賀陀羅心中大凜,他生平謹慎,當即身子後仰,縮手避讓。

  梁蕭不待他縮手,手腕陡翻,「三才歸元掌」倏而化為「如意幻魔手」,五指輕揮,拿住賀陀羅外關、會宗兩要穴。要知他悟透《紫府元宗》,內勁變化,與往日大不相同。內功為武功根基,根基一變,招式也自然生出變化,不但能以「玄陰離合神功」使出公羊羽的掌法;還能以「浩然正氣」之類純陽內功施展蕭千絕的武功,看似「如意幻魔手」的勢子,揮出之時,卻帶上了陽剛之勁。至此,他一身武學,才算是真正渾融如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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