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昆侖2:純陽卷 | 上頁 下頁
四十六


  梁蕭搖頭道:「我想不出來。」韓凝紫粉面一沉,怒道:「你想也沒想,怎想得出來?」梁蕭道:「你不殺我,便是要我開盒?」韓凝紫柳眉一挑,雪白的臉上瞬間佈滿殺氣,冷笑道:「怎麼?你不願了。」梁蕭道:「算學便是算學,與天地之理全無干係?我想不出便想不出,你殺了我也是一樣。」韓凝紫眼裡寒光一閃,探手扣住梁蕭胳膊,擰到背後,將他摁倒在石床上,咯咯笑道:「你不想見柳鶯鶯了?其實啊,她心底裡還是喜歡你的。」梁蕭臂骨欲裂,聽了這話,心中不喜反悲,淒然不勝,咬牙悶聲道:「你不用拿她來騙我,我……我死也不要見她了!」

  韓凝紫一怔,心忖當此之時,梁蕭決然不會相信自己,不由氣急敗壞,揮掌抵在梁蕭「大椎穴」上。梁蕭只覺一股寒氣鑽入任脈,散向四肢百骸,耳聽韓凝紫笑道:「你想不想?」梁蕭狠啐一口,韓凝紫冷哼一聲,霎時間,梁蕭只覺渾身經脈便如被千百細小冰針一齊錐刺,頓時大汗如雨,雙手抓緊床沿,拼死苦撐,直至手指迸血,一口氣轉不過來,昏了過去。

  韓凝紫撤去寒流,等梁蕭醒轉,笑道:「小畜生,服了麼?」梁蕭啞聲道:「不服。」韓凝紫微微冷笑,再催內力。梁蕭鐵了心,不哼一聲,挨了足足半盞茶功夫,兩眼一黑,又昏過去。韓凝紫見他這般硬氣,也是暗暗佩服:「我這『冰龍吸髓大法』堪比天下任何酷刑,就算是內家高手,也要哭爹叫娘。這小子內力已失,竟能不吭一聲,倒也有些奇處。」她端起桌上涼茶,將梁蕭激醒,冷笑道:「你到底服不服?」

  如此折磨,端地生平未有,梁蕭周身痛楚,一股傲氣卻始終不滅,聞聲叫道:「不服!」聲氣雖弱,但卻異常決絕。韓凝紫目中凶光暴漲,欲要再施「冰龍吸髓大法」,又恐梁蕭太過虛弱,性命不保。思忖再三,滿腹怨氣無處發洩,揮掌將石桌拍落一角,頓足轉身,恨恨出門去了。

  梁蕭聽得石門戛然鎖死,但覺周身筋酸骨痛,兩眼也模糊不清,無法視物。他本當就此死了,但躺了一陣,眼前景物卻又清晰起來,想到适才所受毒刑,真有再世為人之感。他喘息一陣,勉力坐起身來,轉眼間,忽地吃了一驚,只見那只純陽鐵盒赫然擱在石桌上,敢情韓凝紫盛怒之餘,竟然忘了取回。

  梁蕭好奇心起,忘了痛楚,取過鐵盒,按三排一組橫向逆轉,轉得一周,便聽得盒內輕響,鐵盒鎖死。梁蕭縱向正轉,鐵盒又能轉動,但轉了一周,盒內機關卻又嵌死。梁蕭上下縱橫,忽正忽逆,將鐵盒擺弄良久,始終不得門徑,只得細看盒上文字,但他原本不通文學,越看越覺糊塗,忽然間,他心念一動,想起一事:「韓凝紫為人精細,純陽鐵盒又是她千方百計奪來之物,焉會輕易忘了?再說,就算一時失落,又怎不立馬取回?」

  他心中起疑,偷眼上瞧,只見穹頂上隱約多了團暗影,不復往日皎潔。頓然醒悟:「她正在偷看?」不由得暗捏一把冷汗,慶倖方才未能打開鐵盒,不然豈不中了韓凝紫的奸計,繼而又忖道:「我索性將計就計,作弄她一番。」當下露出沉思之態,拿著鐵盒左轉轉,右瞧瞧,忽而微笑,忽而沮喪,一派苦苦思索的神態。

  原來,韓凝紫確是故意留下鐵盒,她出門之後,便以壁虎遊牆功攀到高處,透過岩壁上小孔,窺視室內。她忖想梁蕭得此千載難逢之機,勢必好奇難耐,設法開盒,一俟他覓到開盒之法,自己便可立馬奪回。眼見梁蕭持盒苦思,心中大為得意:「常言道:欲要取之,必先予之。任你小子奸似鬼,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但見梁蕭忽喜忽憂,一顆心也不由隨之起落。

  到了午時,韓凝紫見梁蕭沒能開盒,便離開時許,匆匆用過午飯,再來窺看。卻不料她這一來一去梁蕭盡皆知覺,他面上裝模作樣,心中差點笑翻。韓凝紫耐心倒也極佳,守到太陽落山,直待天圓地方室內再無光亮,方才作罷,但她猶不死心,暗忖這計謀可一而不可再,梁蕭左右難以脫困,不妨將鐵盒暫寄他處,明日再來偷窺不遲。

  天光一暗,石室一團漆黑,舉手不見五指。梁蕭估摸韓凝紫去得遠了,將鐵盒望桌上一丟,心道:「與這女人鬥氣,除了讓她擔心掛念,也沒有什麼用處。」他興味索然,歎了口氣,躺回床上,迷迷糊糊間,忽見室中似有一團微光,時隱時現。

  梁蕭當是眼花,揉眼再瞧,只見那團微光依舊閃爍不定。再細瞧時,發覺那團極淡的微光竟似來自桌上的純陽鐵盒。梁蕭取過鐵盒,果見淡淡的光芒自盒內透出,若非在此極黑極暗之處,絕難發現。

  梁蕭審視半晌,只覺那微光並非來自一處,而是東一塊,西一片,支離錯落,是以乍眼看去,似隱還現。梁蕭把玩良久,忽見一塊光斑神似楷書裡的一筆短橫,另一塊光芒則遒勁頎長,恰似楷字中的一筆長橫,梁蕭心頭微動:「倘若我將鐵盒轉幾轉,兩橫接近,豈不是個『二』字。」他年紀本少,童心一起,便將鐵盒縱橫轉動。過得一會兒,竟鬼使神差般將那兩塊光斑湊成一個「二」字。梁蕭僥倖成功,大為驚訝,捧著鐵盒又瞧一陣,只見一塊光斑恰似楷書中的左撇,另一塊卻似豎折彎鉤,不由尋思道:「若將這左撇右折與『二』字相連,便是一個『元』字了?」

  他興致一起,擺弄半晌,當真又轉出一個「元」字。梁蕭心中狂喜,隱然覺出,這「純陽鐵盒」開揭之謎,恐怕就在於此,一時間心突突直跳,竟爾緊張起來。那「元」字既成,盒子其餘五面也趨明朗。梁蕭發覺其中一面的的光斑合起來,當為一個「府」字,只是少了左方一撇,上方一點,但他細看時,卻在鐵盒另外兩面尋到,轉動一陣,又將「府」字拼湊出來。「府」字一成,相鄰一面的「宗」字也顯露輪廓,只少了下方的「小」字,梁蕭輾轉拼湊,不久便拼出「宗」字。

  再看餘下光斑,合起來恰為一個「紫」字,梁蕭此時駕輕就熟,頃刻間便將「紫」字拼就。那「紫」字方才合攏,盒中忽地傳出聲音,猶如琴音劍鳴,刹那間,純陽鐵盒豁然開裂,芒光大盛,透過裂縫迸射而出。

  百年之謎,一朝得解,梁蕭只覺過於輕易,不喜反驚,心中茫茫然一片,好半晌方才確信。用手一擰,鐵盒散落成二十六枚立方鐵塊,盒中一顆發光圓球骨碌碌滾將出來。梁蕭拾起圓球,那圓球徑約兩分,質地仿佛水晶。其色卻是黑白參半,黑者幽邃,與暗夜相融,白者熾亮,奪人眼目。更奇的是,這黑白二色宛如活物,忽而白衰黑盛,忽而黑虧白盈,時相侵消,似乎永無休止。

  梁蕭隱約有些明白:為何數百年,竟沒一人揭開鐵盒。只因得到鐵盒之士,均把心力花費在了盒面上的簪花小楷上,一心揣摩字句「精義」,便如韓凝紫一般聰慧,也只想到《璿璣圖》一節。是以白晝之中,眾人猶恐看得不夠真切,決不會在黑暗中觀察。殊不料,這些簪花小楷恰是造盒者設下的一個老大圈套,擁有鐵盒者若一味糾纏於盒上文字,縱然耗費一生,也休想得窺盒中奧妙。韓凝紫雖也猜到開盒的關鍵不在文字,但她平生卻有一個極大的心病,故而剛脫出「文字障」,又一頭紮入「算學障」中。

  其實,這位鑄盒的前輩在這鐵盒中傾注了無數心血,決非想要讓盒中秘密永世埋沒。只不過他痛恨世間尋章摘句之徒,故意設下障礙,在鍛鑄之時,將鐵盒上的細縫透開,令圓球白光能夠射出,因此黑暗中瞧去,盒上便有「紫」、「府」、「元」、「宗」四個楷字。但這位前輩為防有人歪打正著,是故又在盒中設下機關,將那四個楷字拆散,忖想日後倘若有人既能破除「文字障」,又能瞧破閃光楷字的奧妙,必是胸懷豁達的聰明人,鐵盒落入此輩人手中,也不枉費自己一片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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