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滄海Ⅵ | 上頁 下頁
五十三


  眾人聽到這話,均是大悟,無怪萬歸藏拿定潛龍將至,原來東島典籍早有記載,潛龍造成之後,也曾吸引偌大烏賊,覆沒船隻,大烏賊又引來鯨群,血戰一場。

  萬歸藏又道:"人說-潛龍-呼風喚雨,崩天裂地,只怕都是訛傳,倘若沒有江海湖泊,這潛龍就是一具廢物。天下江湖,俱與大海相通,天下都市,大多傍水而居,這潛龍一旦發動,能叫海水逆流入陸,致使江湖上漲,人為魚鱉,億萬良田,化為烏有,那時候天下大亂,便是英雄用武之時。

  眾人聽得發楞,陸漸忍不住道:"萬歸藏,你尋找潛龍,就是要讓天下大亂?"萬歸藏淡然道:"若有必要,也無不可,自古亂世多而治世少,大亂而臻大治,千古常理也。"說到這裡,他下巴一揚,目中透出灼灼精光,此時間,眼前景色陡然一變,一片海水勢如奇峰突起,高過四周海面足有數丈,乍眼望去,茫茫然如懸瀑天落,白浪滾滾而至,餘波直抵船頭,女王號逆行十丈,便如受到莫大阻攔,團團亂轉。

  "過去不拉。"德雷克高聲大叫,手中舵柄如旋風般忽左忽右,幾乎將他手腕扭斷。

  萬歸藏長眉陡挑,抓起一隻救生舢板擲入水中,飛身一縱,落在舟心,那舢板無槳而動,有如鯉魚跳浪,逆流向前,並非直沖猛進,而是以"之"字繞行,忽左忽右,忽前忽後,後退一丈,前進兩丈,一晃眼地功夫,已到那洪峰高處,連人帶船破空一躍,消失無蹤。英人水手何曾見過如此神通,有的人心中駭服,不自禁屈下一膝,伸手在胸前連畫十字。

  陸漸忍不住道:"怎麼辦?"穀縝唯一皺眉,朗聲道:"還有幾隻舢板?"左飛卿檢視一遍,說道:"還有兩隻。"穀縝道:"時機緊迫,我和陸、姚一船。剩下一船,你們瞧著辦吧。"也抓起一隻舢板,擲入水中,縱身跳上,船上眾人綿綿相對,陸漸咬了咬牙,叫道:"各位保重。"然後背起姚晴,跳上舢板。

  谷縝雙腳不丁不八立在舟心,雙手合十,全力施展"馭水法",模仿萬歸藏的法子,馭使舢板之字回繞,沖上洪峰,到得浪尖,二人舉目一瞧,不覺吃了一驚,感情前方東一簇,西一簇,盡是礁石,或明或暗,隱沒無端,如魔鬼群礁略有近似,但又大為不同,此地礁石相隔稀疏,其間水勢極亂,章法也無,漩渦大小環套,有如千口萬眼,其間不時巨浪排空,奔騰迭起,萬歸藏那只舢板蹤影全無,也不知去了哪裡。谷縝未及思量,舢板已然沉入一個波谷,身後碧城百里,身前雪嶺千疊,兩峰並起,雙城對峙,轟隆聲中,浪頭已到頭頂,一旦拍下,勢將舢板打翻,穀縝情急間將水部神通發揮至極,順著浪勢,將舢板一忽而推向浪尖,不料將至未至,波濤湧回,將舢板向後大力推回,那海水潛力無窮,週六水勁入水,頃刻化為烏有。

  正覺焦急,陸漸一聲驟喝,挺身而起,呼呼兩掌拍後身後,大金剛神力凝如實質,海水微陷,舢板借這些微之力,勉強前沖。穀縝趁勢馭使舢板越過浪尖,兩人定眼一瞧,不禁駭絕,前方不知何時,從波濤中湧出一塊礁石,森然筆立,舢板若是向前,畢被撞得粉碎。

  情急間,露肩縱身躍出,雙腳牢牢勾住船頭,魚躍出掌。砰的一聲擊中礁石,石屑飛濺,陸漸雙掌也是切骨生痛,但經此一阻,舢板斜刺裡沖出,堪堪繞過礁石,滴溜溜陷入一眼漩渦,那大海中似有無窮吸力,將舢板拖向水眼深處,一眨眼功夫,三人四周盡是滾滾流波,絢麗湛藍,有如巨井圍城一般,上方天日漸小,卻不知高有幾許,下方深淵不測,細細幽幽,也不知伊于胡底。陸穀二人縱有蓋世神通,當此滄海之怒,也自覺渺如一粟,微不足道,空自身陷漩渦,卻無絲毫解脫之數。

  就在此時,水眼忽收,一股大力從下湧起,呼的一下,又將舢辦托出水面。這般感覺,好比騰雲駕霧,二人未及欣喜,眼前便是一黑,耳邊哢嚓大響,舢辦直愣愣撞上一塊礁石,頃刻之間,舢板化為一堆破爛木片,陸,穀二人反應奇快,舢板一碎,齊齊縱起,攀住眼前礁石,只一縱,便道頂上。喘息未定,穀縝忽指前方,叫道:"陸漸,你看。"

  陸漸順勢望去,便看到萬歸藏哪一葉舢板在波峰浪谷間時隱時現,萬歸藏渾身濕透,全沒了瀟灑風度,只是縱及所能,連連出手衝開巨浪,他掌力之雄,震爍古今,縱是驚濤巨浪,也是一擊而分。陸,穀二人見此神威,均是咋舌不已。

  萬歸藏雖在浪濤中穿梭無礙,無奈水勢太亂,變化萬端,湧起之時,浪高及天,落下之時,旋渦無底,忽然間,舢板沖入兩個旋渦糾纏之處,水勢奇亂,萬歸藏顯出應變之才,身子疾探,搶在觸礁之前,雙手扣住礁石,雙腳一絞,硬生生將那舢板提在半空,繼而雙手攀升,到達礁石頂端,將那舢板反扣在地。

  穀縝見狀苦笑,歎道:"老天爺當真不公,你我的船一撞即破,老頭子卻能人船兩全。"陸漸歎道:"誰叫他本領大。"說著低頭看向姚晴,直覺他身子冰冷冷的,雙目緊閉,除卻口鼻間尙有微微氣息,已無半點生機,陸漸心急如焚,忍不住叫到:"谷縝,姚晴快成什麼了,你,你有什麼法子……"穀縝神色一黯,歎道:"我有什麼法子?這水陣是西昆侖所設,戰陣,石陣,助陣均有破法,可這以海為陣麼,誰又能破……"說到這裡,他目光一轉,凝視極遠處一塊礁石,咦了一聲,面露訝色。

  陸漸本是心中冷透,這時忽見他神色有異,頓時心中一跳,說道:"穀縝,你想到法子了?"穀縝笑笑,偷偷伸出一指,指著遠處那塊礁石,低聲道:"大哥,你瞧那塊石頭上是什麼?"

  陸漸極目望去,那礁石頂端,綽約有個模糊形影,陸漸一驚,哎呀叫道:"那是個人……"穀縝驀地伸手,將他嘴巴捂住,輕笑道:"別大聲,要不然,可便宜了老頭子,呵呵,那不是人形,是猴形。"

  陸漸定眼細看,那影子果然是一具就地取材,礁石刻就的猿猴石像,霎時間心中撲通亂跳,澀聲道:"這裡只有猿猴,鬥尾二字何解?"陸漸皺起眉頭,沉吟道:"看這字裡的意思,莫非是猴尾巴打架?"

  穀縝忍住笑道:"這裡只有一隻猴子,怎麼用尾巴打架,難道自己打自己?"陸漸一愣,苦笑道:"好兄弟,別哄我開心了,說真的,這猿鬥尾到底什麼意思?"穀縝笑了笑,說道:"你沒見過八部秘語,自然不知這『鬥』的來歷,八圖秘語中,這個"鬥"字出《鶡冠子。環流》中的一句:-斗柄東指,天下皆春。此間的-鬥-是北斗星的一絲,而自古一來,北斗便有指明方向之意,猿鬥,猿鬥,這石猴必有北斗星的功用,能夠指明方向。"

  陸漸大量石猴一陣,搖頭道:"這猴子如此坐著怎能指明方向?"穀縝道:"你忘了第三個字嗎?"陸漸恍然道:猿鬥尾,尾巴,這石猴的尾巴能夠指向?"穀縝含笑點頭:"要出這曠世水陣,或許就要靠這猴子尾巴……"二人說話工夫,不忘留意萬歸藏,見他沉思良久,徐徐起身,渾身白汽氤氳,須臾蒸幹海水,繼而解開髮髻,滿頭烏黑頭髮忽地張開,微微彎曲成弧,陸漸見了,吃驚道:"白髮三千羽,糟糕,他要從天上出陣。"穀縝哼了一聲,只是冷笑。

  但見萬歸藏袖袍一拂,掠空而出,不但長髮如羽,抑且襟袖鼓蕩,去勢之快,猶勝左飛卿誰知未行十步,一排巨浪沖天而起,迎著萬歸藏狠狠拍來,萬歸藏避無可避,連環出掌,神通所至,浪峰凹陷,不料後浪疊起,更勝前浪,如山如城,端地無窮無盡,一時水光滿天,白雨灑落,萬歸藏氣力略衰,浪頭立時迫近,二者相撞,水花四濺,萬歸藏渾身濕透,風部神通雖強,卻頗忌水,萬歸藏長髮披垂。襟袖貼身,一個筋斗栽落水裡,仗著馭水法,拼死遊回礁石,舉袖拭臉,狼狽已極。

  穀縝遠遠瞧見,哈哈大笑,說道:"西昆侖是-周流六虛功-的祖宗,這些伎倆怎能過他的手去,老頭子,你這一敗,叫做板門弄斧。"雖有波濤阻隔,卻無礙內力傳音,萬歸藏吃癟之餘,又聽譏諷,不由動了無明之怒,厲聲倒:"臭小子,要想活命,閉上狗嘴。"穀縝吃准他不能過來,笑嘻嘻地道:"老頭子你這一罵,才叫做閩犬吠日,叫得凶,卻咬不著。"萬歸藏大怒,方要反唇相譏,但轉念之際,忽又忖道:"這小子就是陰溝裡的潑皮,打不了人,也要濺一身泥,我若與他計較,豈不中了他的算計。"當下哼了一聲,沉著臉,尋思出陣對策。

  穀縝嘴上胡說八道,挑動萬歸藏的怒氣,心裡卻甚著急,時下進退兩難,當真無知如何了結,正轉念頭,忽見來路水勢變化,波峰下沉,從浪尖處嗖地鑽出一條舢板,上面赫然坐著仙,甯,虞,左四人,四人各持船槳,奮力劃水,齊心協力,進至波谷之底,徐徐攀上波峰,不料水勢又變,漩渦忽起,舢板打個旋兒,眼看便要遠離陸,穀二人。

  陸漸,穀縝初見四人,大喜過望,此時見狀,又是一驚,無奈相距甚遠,風波險惡,睜眼望著,卻無法靠近。就在此時,船頭虞照站起身來,從身下取出一圈纜繩,運足氣力,呼地擲來,那繩索長得出奇,飛蛇般逶迤破空,射向陸漸,陸漸接個正著,奮起大力,大喝一聲,將四人連著舢板拖出漩渦,流星般駛向礁石。穀縝不由拍手贊道:"好法兒,誰想出來的?"

  仙碧遠在舢板,笑答道:"是我,穀縝,你服不服?"穀縝蹺起大拇指,哈哈笑道:"服了,服了。"舢板須臾抵近,陸,谷二人齊齊跳上,腳方落地,耳邊忽聽虞照,左飛卿齊聲喝道:"當心。"

  陸漸急急回頭,驚見萬歸藏不知何時,抽了一個無波無浪的空子,馭風逼近礁石,人尚未至,掌力已出,仙碧,寧凝急忙擺槳,舢板蕩開數尺,萬歸藏掌力落空,啵的一聲,在船後賤起沖天白浪。萬歸藏又欲發掌,一排巨浪陡然騰起,隔在雙方中間,眾人眼前一片碧藍白濁,天海人物均然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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