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滄海Ⅵ | 上頁 下頁 |
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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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縝歎道:「地母說了,眼下只有上好的人參能夠吊命,島上雖有人參,卻少上品,我已托人去中土找千年參,快些的明日便到。」 又是一陣靜寂,陸漸忽道:「千年參能有用麼?」 穀縝道:「試一試總是好的。」 說罷兩人再不作聲,空氣中彌漫一種微妙的意味,柔紗微動,炷影搖紅,嘎吱一聲,窗扇敞開些,湧入潮濕水氣。 忽聽穀縝緩緩說道:「陸漸,你真的不去?」 陸漸道:「我不去了,阿晴這個樣子,我哪兒也不去。」 穀縝道:「這次我和萬歸藏打賭,關係東島西城的運數。名為鬥智,緊要關頭,仍要倚仗武力,當今世上,除了你誰能抵擋萬歸藏?你不去,這一場論道滅神,我是必輸無疑了。」姚晴聽得心頭微動,忍不住側耳聆聽。 陸漸長長歎了口氣,澀然道:「我抵擋得了萬歸藏,阿晴怎會變成這樣……我,我真是天下最無用的人……」 穀縝道:「大哥,你對姚姑娘的情意,天地可鑒。但這次賭鬥不同一般,若是被萬歸藏找到潛龍,作改朝換代之用,以那東西的威力,不知要死多少老百姓。」 陸漸道:「既然如此,你為何要與他賭。」 穀縝道:「萬歸藏眼界太高,若不是八圖之迷這等豪賭,又哪能讓他改變主意?」 陸漸道:「賭又如何?以他的智謀武功,取勝也是遲早的事。」、 穀縝似乎微微動氣:「你這話太長他人志氣,萬歸藏沒有莫乙襄助,未必能破解八圖謎語,找到那五條線索。只要他一日不瞧出線索,勝算就在咱們手裡。」 「穀縝,對不住。」陸漸沉默片刻,道:「阿晴這個摸樣,我如何離得開她。她活著一日,我陪她一日。她若死了……我,我……」說到這個,仿佛噎住了,再也說不下去。 穀縝沉默半晌,忽地歎道:「陸漸,我不該逼你的。」說罷只聽門嘎吱作響,腳步遝遝,漸行漸去。 暖閣中沉寂了一會兒,便響起低啞的哭聲,陸漸邊哭邊道:「穀縝,對不住,對不住……我,我真是天底下最無用的人……」 姚晴想道:「無怪萬歸藏不殺他,這小子真是鬥志全無了。」想到這兒,心裡有氣,輕輕呻吟一聲。風聲忽動,陸漸掀起帳子,十分激動:阿晴,你醒了。」 姚晴見他又喜又怕的神氣,心中酥暖,微微笑道:「醒啦,就是有一些餓。」 陸漸聽她神志清楚,談吐無礙,心中狂喜。說道:「好啊,我給你找飯菜去。」 姚晴道:「我不吃飯,我想喝雞湯。」 陸漸笑道:「這有什麼難的,我叫廚房去做。」 姚晴搖頭道;」我不喝別人的,你親手給我做。」別說做一品雞湯,就算要陸漸入水撈月,緣木求魚,傻小子也會奮勇一試,聞言二話不說,轉身便走。 姚晴叫住他,又道:「我不想見外人,只想一個人清情靜靜的,你別讓人照看我,就是在屋外守著也不許。」 陸漸面露難色,可一想到她性命不久,此時此刻任她有何請求,也無拒絕之理,於是點了點頭,悄然出門去了。 姚晴待他去遠,雙手用力,支撐起來,扶著床倚來到床前狀台,明鏡皎潔如明月,映射柔和燭光,照出她的臉龐,五官仍是絕美,臉色卻有如臺上戲子,抹了濃濃的白粉,慘白淒涼,已不是人間顏色 姚晴取了胭脂,抹在臉上,又用口紅嫣然雙唇,再瞧時,鏡中人少了幾分淒涼,卻多了幾分狐媚妖態,如何瞧來,也不似生人。 姚晴拭去口紅胭脂,歎了口氣,拈起桌上一支金釵,在喉間比了比,釵尖陷入肌膚,冰冰涼涼隱隱作痛,她忽又道:「這一下血濺數步,死相一定難看極了,我擰可他看我死在床上,也不願他見我如此死法。」當下蘸起胭脂水粉,在桌上寫道:「陸漸,我去啦,你好好活著,不要輸給萬歸藏。」 寫到這裡,忽覺心中竟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讓她自己也吃了一驚,她從來不曾想到,自己對陸漸竟有這麼多話要說,大到功業是非,小到一餐一眠,還有種種的陰謀詭計,人情冷暖,自己這麼一去,將他孤零零留在這人世間,真是叫人放心不下。 姚晴雙眼模糊起來,猛一咬牙,扶案站起。參湯的熱氣還在,還能支撐雙腿,她定了定神,推門而出,扶著長廊粉壁,慢慢前行。 陸漸果然聽話,門外的侍者一個未見,靜的出奇,幽幽的花香攜著遠方的浪濤聲飄了過來。姚晴打了個寒噤,側耳聆聽了一會兒,向著濤聲遠處慢慢走去。 暖閣建在靈螯島高處,出了一道朱漆小門,青石階梯直通海邊,姚晴走了三百多步,來到階下,前方濤聲越來越響,海風也越來越急,將她身子裡的熱氣絲絲吹走,姚晴的身子越來越冷,雙腿漸漸無力,又怕有人找來,前功盡棄。當下擲到路邊,趟在一塊教室後面,石塊也是冷冰冰的,一點點吸走她僅有的熱氣。 難道連投海尋死也不能麼?姚晴心中生出一絲悲涼,想要站起,雙腿卻沒有一點而力氣,就這樣一來死了麼,也好,只要死了,他便沒了牽掛,哎,真是鳴裡的魔心,我好端端的女孩子,怎麼會喜歡他呢,見了他時,總是惱他恨他,可一時不見他,做夢也會想著,如今好了,人死了情滅了,再也不用受那魂牽蒙齦的煎熬。我姚晴也是女中丈夫,做事不可拖泥帶水,雖然幫不了他,也絕不做他的累贅……一念及此,掙身欲起,但試了幾次,終又無力坐下,目視遠方大海,海水幽黑沉靜,有如無碰的巨眼,觀照著天穹眾星,返星點點,投映水面。隨波蕩漾,閃爍明滅 媽媽曾說,星星每眨一次眼睛,便有一個人會死, 姚晴癡癡的想,不知我的星星又在哪裡,什麼時候會閘眨眼睛?母親的笑臉浮現眼前,是那麼的美麗,溫婉的話語還在耳邊回蕩,姚晴心中輕輕一動:「媽媽,你可知我想著你麼?再等一會兒。你的晴兒就要來啦。」 海風悠悠,忽送一陣人語, 姚晴聽出是穀縝,另一個是女子,說話驕而不媚,正是施妙妙。倆人說著一寫閒話,無非東島之人的婚喪嫁娶,分分合合,說了一陣子,施妙妙忽道:「什麼時候走呢?」 穀縝道:「說不準,一來我還沒想通圖中之迷,二來陸漸不肯去,他若不去,我一點兒勝算都沒有。」 施妙妙道:「風君侯,雷帝子,仙碧姑娘不是也要去麼?」穀縝道:「他們各有所長,但還不是萬歸藏的匹亞?」陸漸在萬歸藏眼皮下逃亡千里,天底下也只有他一個。 施妙妙歎了一聲,說道:「穀縝,不知怎地,我身子有點耳冷。」 穀縝輕輕一笑,說道:「快到我懷裡來。」 施妙妙嗯了一聲,繼而發出伊唔之聲,似乎嘴被什麼堵住。 姚晴心兒一顫,雙嗑無端滾燙起來,又怕呼吸轉促,被其聽見,忍得十分辛苦。這時忽聽不遠處的礁石傳來低低的啜泣聲。 姚晴吃了一驚,幽會中的男女也猝然驚變,穀縝叫道:「是誰?」 施妙妙卻道:「啊,是萍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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