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滄海Ⅵ | 上頁 下頁
十二


  穀縝笑道:「妙極妙極,你連老子放屁都知道,真比狗鼻子還靈。」

  沈秀漲紅了臉,眼露凶光,厲聲道:「姓穀的,有本事不要搖唇弄舌,你敢不敢和我各憑本事,決個生死?」他琢磨穀縝武功低微,即便聽說他奪得島王之位,仍不以為意,只當他靠的不過是家世詭計,絕非真才實學,方才來時無槳行舟,也必是船上安放機關,弄鬼唬人。無論如何,此人既然送上門來,真是天助我也,自己若能生擒這東島之王,豈非奇功一件?

  沈秀心中盤算,越想越喜,自覺算計巧妙,無人能及,心中猴急,也不待穀縝應答,跳出人群,五指張開,刷的一聲,一蓬白光從掌心射出,「天羅」大網罩向穀縝。

  穀縝眼看網來,微微一笑,不閃不避,嗖的一下,被罩個正著。

  沈秀心中狂喜,方要收網,忽覺一股勁力從絲網傳來,沈秀心中輕蔑:「這小子竟也練了幾分內力?」也不放在心上,當即運起天勁阻擋,不料來勁奇詭,倏地一下穿透護體真力,直透經脈。

  沈秀方覺不妙,撒手欲退,卻已來不及了,酸麻之意順著手掌流遍全身,沈秀雙腿一軟,咕咚一聲,坐倒在地。他又驚又怒,急運內力,欲要掙起,不料凝神之間,丹田空空如也,哪還有什麼內力。

  沈秀臉色刷地死白,瞪著穀縝,眼珠子幾要鼓出來,驀地咽了一口唾沫,怒道:「你,你做了什麼?」

  穀縝將身一晃,身周絲網火光迸閃,化為點點飛灰,飄然落地。西城眾人看在眼裡,無不變色,沈秀失聲叫道:「周流火勁?」叫罷臉上流露懼色,心中驚悔交迸。

  穀縝笑了笑,說道:「你問我做了什麼?嘿嘿,這話你得問問你家主子。」

  沈秀一呆,轉頭望著萬歸藏,萬歸藏淡然道:「谷小子,你倒聰明,竟學會了老夫的反五行禁制。」

  穀縝笑道:「依樣畫葫蘆罷了。」

  沈秀聞言驚喜,忙道:「城主救命,城主救命?」

  萬歸藏瞥他一眼,道:「你叫沈秀,可是沈舟虛的義子?」

  沈秀默然點頭。萬歸藏道:「你為何不在天部陣中,卻和火部混在一起?」沈秀咬牙道:「我與沈舟虛恩斷義絕,早已脫出天部,加入火部。」

  萬歸藏哦了一聲,冷冷倒:「你既然脫出天部,何不索性脫出西城?」

  沈秀聽得這話,心覺不妙,忙道:「沈秀生是西城人,死是西城鬼,豈敢生有二心。」

  萬歸藏嘿嘿一笑,森然道:「你若無二心,又為何脫出天部?」

  沈秀張口結舌,不由呆住,忽聽萬歸藏道:「仇石,西城城規第六條是什麼?」

  仇石清清嗓子,大聲道:「城規第六條:西城弟子,加入一部,務必終生歸附,不得再入他部,違者廢其神通,逐出西城。」

  萬歸藏淡然道:「沈秀,聽見了麼?你如今神通已廢,不用我再出手,只是從今往後,你已不是西城弟子了。」

  這條城規沈秀也曾聽說,但他朝三暮四,輕於去就,即便聽到,也從沒放在心上,此時仇石說出,方才想起,頓時面如死灰,牙關相擊,嘚嘚作響,可一轉念,忽又忖道:「沒了神通又怎地,老子金山銀海,富可敵國,即便做不成武學高手,也不失為富家翁,日日笙歌,夜夜美人,其中的樂趣,哪裡是尋常高手可比。」想著心下稍安,低著頭,默默退開,心裡卻將萬歸藏恨入骨髓。

  穀縝笑嘻嘻地道:「老頭子,我代你清理門戶,你怎麼謝我?」

  萬歸藏皺眉了皺眉:「謝你一頓板子。」眾人聽他二人對答,不似仇敵,倒像師徒,除了仇石略知根底,其他人均是驚奇。

  萬歸藏舉起手中紅木匣子,忽道:「這個給你。」忽地擲將過來,穀縝伸手要接,施妙妙急道:「當心。」穀縝笑道:「無妨。」從容接過匣子,說道,「老頭子若要殺我,一掌便了,何須陰謀暗算。」

  一邊說,一邊展開木匣,卻見匣中一綹金髮,燦然生輝。金髮之下壓著一紙素箋,白紙烏墨,寫著兩行字跡:「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字體生硬,「郎」字沾染水漬,墨蹟洇染,幾乎難以辨認。

  穀縝心生不祥之感,皺了皺眉,盯著萬歸藏道:「這匣子是艾伊絲的?」

  萬歸藏點了點頭:「這是她的遺物。」穀縝心神大震,人群中同時響起兩聲嬌呼,倩影閃動,蘭幽、青娥一起奔出,搶到穀鎮身前,眼裡淚花亂滾,忽然向著匣子撲通跪倒,失聲痛哭。

  穀縝合上木匣,五指緊扣匣身,以至於指節發白,緩緩問道:「她,怎麼死的?」

  萬歸藏淡然道:「她自知罪重,服毒自殺,倒省了萬某的手腳,她臨死托我將這匣子帶給你,我念在師徒一場,便答應她了。」蘭幽,青娥聞言,哭得越發悲切。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穀縝喃喃念罷,忽地閉上眼睛,攥著木匣的右手無力垂下,腦海裡閃過那個嬌嗔薄怒,故作兇狠的身影,一股莫名淒涼湧遍胸臆。突然間,一隻溫軟小手悄悄伸來,握住他手,溫暖之意湧入心裡,谷縝張開眼,歎道:「妙妙,我……」

  施妙妙一言不發,拿過木匣展開,望著金髮素箋,呆了一會兒,倐地眉眼泛紅,合上匣子,緊緊貼在心口,淚水盈眶,澀澀地道:「谷縝,艾伊絲她,她是為你而死,今生今世,你都不要忘了她。」

  穀縝心中一陣感動,默默點頭。忽聽萬歸藏冷哼一聲,說道:「穀縝,匣子帶到,你我也該論論別的。」

  穀縝收拾心情,笑道:「論什麼?」

  「少來裝傻。」萬歸藏一字字道,「自然是論道滅神。」

  穀縝一拍手,笑道:「你不說我幾乎忘了,九月九日,論道滅神,對啊,我是東島之王,你呢,算不算西城之主?」

  萬歸藏哂道:「就算我不是西城之主,只是一名尋常弟子,難道就不能滅你東島。」

  「能,怎麼不能?」穀縝笑嘻嘻地道:「可惜得很,老頭子你晚來一步,你威名太盛,東島弟子一聽,全都跑光啦,如今只剩我一個光杆兒島主,真是淒涼。」說到這裡,牽過施妙妙衣袖,假意抹淚。

  萬歸藏對這弟子再瞭解不過,知他裝模作樣,必有詭計,心中好笑,自恃神通,有意瞧他弄什麼名堂,當下微微眯眼,盯著他道:「你有話就說,莫繞彎子,我還有事,沒空和你胡鬧。」

  穀縝苦笑道:「這麼說,老頭子你全沒把我放在眼裡啦?」

  萬歸藏淡然道:「你還有自知之明,雖說你學會一點兒『周流六虛功』,卻也不在萬某眼裡。

  西城眾人聞言,紛紛注目穀縝,均是震驚莫名。

  穀縝卻笑道:「老頭子,這話不對,你是周流六虛功,我也是周流六虛功,大家本事相當,怎麼就不在你眼裡?」

  萬歸藏淡然道:「你若學全了穀神通的本領,或許還能和我周旋一陣,但你自己討死,偏偏領悟『周流六虛功』,你眼下功力越深,死得越快。但見穀縝神色迷惑,便笑道:「你不信?」

  話音方落,穀縝忽覺體內周流八勁突地一跳,徒然間不聽使喚,亂竄起來,穀縝急凝神思,損強補弱,竭力壓制,頭頂白氣蒸蒸,面色紅火也似,抬眼望去,只見萬歸藏嘴角噙笑,面露譏諷,谷縝呼一口氣,急叫道:「且慢!」

  萬歸藏笑笑,穀縝體內真氣忽又平復,心跳不已,勉強笑道:「老頭子,這,這是什麼緣故?」

  萬歸藏冷冷道:「周流六虛功,大勝小,強克弱,相互感應,別說我多你三十年修為,歷經三劫,幾死還生,即便我的功力只強你一分半毫,也能叫你八勁混亂,死無葬身之地。你若要怪,只怪這神通太強,惹來老天忌憚,這茫茫塵世中,能夠練成此功的,終歸只有一人。」

  穀縝略一沉默,忽而笑道:「老頭子,我有一問題,始終想不明白。」萬歸藏道:「你說。」

  穀縝知道他如此大方,全因為已將自己看成死人,不覺莞爾道:「論道滅神,到底是論道在先,還是滅神在先?」

  萬歸藏道:「顧名思義,當然是論道在先。」

  穀縝拍手笑道:「老頭子你果然聰明,竟和我想得一般。」

  萬歸藏道:「廢話。」

  穀縝又道:「那麼敢問,論道是動嘴還是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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