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滄海Ⅴ | 上頁 下頁
四十三


  「周流六虛功」法用萬物,本是蓋世的神通,以往修煉之人,如梁思禽、萬歸藏均是逐一修煉八勁,修煉時歷盡艱險,故而能夠深悉「周流八勁」的變化,和合分散,駕驅自如。谷縝卻是機緣巧合,一次得足八勁,雖然仗著聰明巧悟參透運轉玄機,不致「六虛毒」發作,但對八種真氣瞭解甚微,更皇輪領悟其中變化。「周流八勁」性質奇特,有如洪水猛獸,寄生人體,若不為人所駕驅,勢必反制寄主。

  穀縝此時情形就是如此,不能駕驅八勁,反被八勁所控制,一舉一動,體內真氣噴湧,引發種種怪事,但覺身後熱浪滾滾,肌膚灼痛,心知火已燒至,不由心叫苦也,然而足底根須,頭上髮絲,均是他自身發出,就如多長了幾隻手腳,只不過這些手腳不聽使喚,反將主人曳住拌住,不使動彈。

  正值絕望,穀縝頭頂忽地傳來冰涼晶沁之感,抬眼望去,頭髮纏住的樹枝不知何時沁出點點水珠,順著髮絲源源流下,越流越多,越流越快,轉眼間,浠瀝瀝竟如雨落泉湧一般,那棵大樹卻是眼見枯萎,青綠褪盡,露出枯死之色。

  穀縝刻意運功,水勁不出,不曾動念,那水勁卻不請自來,自然激發,順著髮絲將樹中水分吸將出來,引得甘霖下降,流遍穀縝全身,烈火近身,盡皆濕滅。穀縝通體冰涼,心中卻是迷惑極了,但既然死裡逃生,立時按捺心神,存意收納八勁,真氣有了歸置,樹根分散,頭髮垂落,穀縝一身濕漉漉的,使個懶驢打滾,滾出火海,回頭望去,只見烈焰騰騰,濃煙滾滾,須臾功夫,已有焚山燃林之勢,穀縝吃過苦頭,再也不敢亂動,眼睜睜瞧著青煙紅火,竟無半點法子。

  破敵

  茫然之際,忽聽遠處傳來一陣呼叫,隱約竟是「谷爺」二字,此起彼伏,儼然來者不少。穀縝身處險難,聞聲不勝驚喜,當即高聲答應道:「我在這裡」加了兩聲,忽見滾滾濃煙中奔來六道身影,定眼望去,來得依次是洪老爺、丁淮楚、張甲、劉乙,另外二人均配單刀,一個穀縝認得是山西大賈連仲則,一口雁翎刀十分了得,另一人卻很陌生,高鼻深目,不像中土人士,卻似混血胡種,一雙睦子英華外鑠,腰挎一口無鞘長刀,刀身狹長,透出暗紅光芒。

  六人見穀縝如此狼狽,均露訝色,洪老爺眼珠亂轉,掃過四周,忽地嘻嘻笑道:「谷爺,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他拿腔拿調,笑意莫測,穀縝本是一腔喜悅,見這笑臉,心頭不覺微微一沉,目光掃去,卻見那六人並無上前攙扶之意,反而有益無意站成半弧,將無火一方的去路盡皆堵死。

  穀縝心中明白幾分,一面凝神運轉八勁,一面徐徐起身,緩緩說道:「你們怎麼來了?」丁淮楚手拂美髯,微微笑道:「谷爺有難,小的怎敢不來?」穀縝笑道:「丁兄好義氣,穀某眼拙,以前沒能看出來。」丁淮楚面肌抽搐幾下,勉強笑笑,說道:「實不相瞞,谷爺,我們幾個這次前來,是想向您借樣東西。」

  穀縝道:「借什麼?」丁淮楚與洪老爺對視一眼,笑道:「借你項上人頭送給老主人,求他寬恕我等罪過。谷爺,您一貫大方,想必不會拒絕。」穀縝聽了,哈哈大笑,六人也笑,林中一時笑聲沖天,壓住野火燒樹的劈啪之聲。

  原來蘇聞香、燕未歸看到路漸、穀縝敗走,慌忙轉回靈翠峽,告知眾商人,叫其各自逃走。丁淮楚初始也頗驚慌,但他號令兩淮鹽商,亦不是尋常之輩,只一順便冷靜下來,定心思索,自己跟隨穀縝,早晚要受萬歸葬的清算,不但地位財富不保,性命也是堪憂,與其坐以待斃,不如積極進取,而今唯一之計便是戴罪立功,幫助萬歸葬對付穀縝,若能殺死穀縝,必能得到萬歸葬的信任,保得自己叱詫商海,屹立不倒。

  丁淮楚主意已定,心寸一人力薄,便與相好商人商議,很快得到洪老爺四人贊同。五人密意已定,向蘇聞香問陸、穀二人去向,蘇聞香不知有詐,隨口說了。五人怕陸漸利害,又請來一名高手入夥,湊足六人,在深山中趕了一夜,遠遠看見火光,便出聲叫喚,不料穀縝果真答應,六人喜出望外,急忙趕來。

  穀縝笑了陣,見六人嘴裡大笑,眼中凶光卻是遮掩不住,當下目光掃過眾人,徐徐道:「丁淮楚、洪運昭、張倫、劉克用、連仲則,我待你們一貫不薄,你們得了今日地位,靠的是誰?」

  「自然靠的是谷爺。」洪運昭笑嘻嘻地道:「谷爺對咱們恩重如山,大夥兒銘刻在心,不敢或忘,只是今日地位難得,沒有谷爺的人頭,萬萬不能保全。谷爺一貫待我們不薄,不妨好事做到底,再幫這回,呵呵,將來小洪我一定給谷爺設一臺上好香案,日日燒香告祝,保佑谷爺早日超身,來世和今世一樣威風。」他陰陽怪氣,一邊說。一邊咯咯怪笑,譏諷之意溢於言表。

  穀縝心知大勢已去,不由暗暗歎了口氣:「戚將軍說的對,以利相交,有利則戰,利盡則散,當初有利之時,這群人自甘輕賤,任我驅使,一旦無利,立時翻臉相向。唉,穀某死則死矣,死在這群豎子手裡,卻是叫人氣悶。」丁淮楚為人最是梟果狠辣,眼見火勢甚大,驀地沉喝道:"說夠了,動手吧。」軟劍一抖,刷地刺向穀縝,劍尖未至,一口雁翎刀從旁挑來,當的一聲,刀劍相交,只聽連仲則吃吃笑道:「丁爺,砍頭用刀才對,怎麼用劍?」丁淮楚臉色一沉,冷冷道:「事先說好,大夥兒一起立功,你難道要獨攬功勞?」連仲則笑道:「獨攬不敢,但有一樣物事還沒說清。」眾人互相對視,洪運昭道:「你說的是財神指環。」連仲則點頭道:「是啊,谷爺死了,這東西歸誰。」丁淮楚道:「外人不知究竟,你我還不明白麼?財神指環只是老主人的信物,老主人不認可,這指環不過一枚戒指,全無用處。」連仲則笑道:「既無用處,不如交給連某,做個留念也好。」「留你馬的念。」張季倫冷哼一聲,森然道,「姓連的,你別當大夥兒都是蠢材,財神指環要是沒用,你拿了做什麼?我看你是想拿去討好西財,谷爺一死,下位指環主人非她莫屬。」連仲則笑而不語,單刀卻不挪開。丁淮楚眼露凶光,軟劍顫如靈蛇,嗡嗡作響。洪運昭見狀忙道:「二位且慢,殺人分贓,谷爺的人頭大家有份兒,谷爺的寶貝也該平分,萬莫為此傷了和氣……」目光一轉,忽的笑道,「看吧,谷爺要逃了呢。」

  眾人一聽,紛紛轉眼望去,但見穀縝跳將起來,轉身奔向火中。原來他趁這內訌,看清形勢,而今三面受敵,唯獨起火一方無遮無攔,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火勢越大,越好逃生,當即不顧體內真氣,徑向火中奔去。

  眾商人件他直奔火海,微覺意外,但這幾人無不狡猾多智,只一霎,便明白穀縝的心思,立即放棄爭執,縱身趕來。洪運昭看似肥胖,跑起來卻是腳底生風,一轉眼沖在最前,抖起流星錘,大喝一聲:「疾!」那錘去如長電曳地,畫出明晃晃一道精光,到了穀縝身後,去勢衰減,將要落地,洪運昭忽地手腕一抖,那錘活了也似,鏘啷啷圈轉過來,在谷縝左踝纏了兩匝。

  「給老爺趴下。」洪運昭手上運勁,穀縝此時體內真氣亂走,自顧不暇,腳下大力一至,應聲撲到,就當此時,丹田處倏地分出一道真氣,疾傳到踝,錘鏈與腳踝間藍光迸發,洪運昭只覺虎口一陣酥麻,經臂肘直傳到胸口,心尖兒也痛麻起來,不由得大叫一聲,撒手丟開鐵鍊,重重坐倒在地。

  原來穀縝生死關頭,無意間發出「周流電勁」,錘煉為精銅鍛鑄,傳遞電勁最為方便,洪運昭武藝雖然不弱,但平素酒色薰陶,內功早已荒廢,怎受得了如此電擊,當即渾身麻痹,癱軟不起。

  眾人見了,無不驚奇,谷縝一心逃生,也不知身後發生何事,但覺足踝上錘鏈鬆弛,當即雙手撐地,便想爬起,不料丁淮楚早已趕到,軟劍如毒蛇吐信般宛轉刺來,嗤的一聲,正中穀縝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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