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滄海Ⅴ | 上頁 下頁
二十


  溫黛沉默半晌,定住心神,說道:「思禽祖師坐化之前,曾與八部盟誓:『西城之主由八部公選,十年一換,違背者,八部可共擊之』。故而歷代城主,大多品行高潔,深得人心,至於武功,未必就是西城第一。但到了萬歸藏這兒,突然一變,他自恃武功,違背祖訓,殺害公選城主,強行統領八部。是以八部之中,除了天部,其餘七部都是貌似臣服,心中氣憤,只因為敵不過他的神通,忍氣吞聲罷了。而這武力奪權的先例一開,各部的奸邪之輩也都動了心思,不惜傷天害理,修煉某些禁術。尤其幾個水部弟子枉顧天理,修煉『水魂之陣』這等惡毒陣法,被人察覺,告到萬歸藏那裡。依照前代規矩,懲戒這幾個不肖弟子,警示其餘,也就夠了,誰料想萬歸藏為了立威,不問青紅好歹,竟將水部殘殺殆盡。如此一來,其他六部人人自危,只畏懼『周流六虛功』,心裡雖怕,卻也不敢當真如何。但大家嘴裡不說,心裡卻都明白,『周流六虛功』縱然厲害,卻有一個極大的禍胎,並非人人都能免災。當年思禽祖師之所以將『周流六虛功』一分為八,而不合併傳授,並非祖師不願,而是不能。因為這種武功十分奇怪。周流八勁雖然相生,亦是相克,駕馭得當,八勁相生,所向披靡,駕馭不當,八勁相克,則會禍害自身,死無葬身之地。兩百年來,多有弟子試煉這門神功,但往往練到兩種內勁,便遭反噬,要麼水火相煎,要麼風雷互擊,要麼天地反覆,總是死得淒慘無比,萬歸藏之前,曾有一位燕然祖師煉成『山、澤、水、風』四勁,但在修煉『周流電勁』時,卻不慎引來天雷,粉身碎骨,化為飛灰。」

  穀縝道:「難道思禽祖師就沒留下駕馭八勁的心法?」

  溫黛略一遲疑,說道:「留是留了。」穀縝問道:「既然留了,怎會沒人煉成?」溫黛歎道:「這心法雖說留了,卻和沒留一樣,因為這心法只得一個字。」穀縝奇道:「一個字?什麼字?」溫黛道:「一個『諧』字。」穀縝濃眉一挑,若有所思。

  溫黛說道:「自古以來,不知多少西城弟子對著這個『諧』字想破腦袋,卻沒有一個人能夠領悟其中真意。也不知萬歸藏用什麼法子,竟然堪破『諧』字奧妙,煉成八勁。做城主之初,他手段雖狠,通身卻有一種從容自如、無懈可擊的氣勢,叫人痛恨之餘又生敬畏。然而隨他殺人越多,性情也越發古怪,忽而從容溫和,忽而殘暴不仁,春溫秋肅,判若兩人。而讓人最吃驚的還是他的野心,起初他召集部眾,打的是『滅掉東島』的旗號,大敗東島之後,他卻並不滿足,下令火部大造火器,又以兵法約束各部,還說:『大明天下是思禽祖師送給朱洪武的,天道無常,姓朱的坐了這麼多年,也當讓給別的人坐一坐了。』又說:『東島是家恨,思禽祖師和洪武帝的恩怨卻是國仇,祖師含恨而終,我們這些後輩弟子,豈能無所作為?』

  「聽他這麼說,大家無不驚恐,但看到水部下場,又怕一旦反對,便有滅頂之災。就在大家無計可施的當兒,忽然來了機會,那一年,萬歸藏打敗魚和尚回山,料是那場賭鬥引發了他的天劫,會議時他突然流露痛苦之色。當時除了沈舟虛和水部,六部首腦均在,大家瞧在眼裡,均不作聲,就我心直,問了一句,不想萬歸藏暴怒起來,將我趕出擲枕堂,這麼一來,各部首腦還不心領神會麼?到得次日,萬歸藏大集部眾,誓師東征,說要一舉滅絕東島餘孽,不料剛說完這句話,他忽地躺倒在地,雙手抱頭,癲癇也似顫抖起來。六部高手見狀,不約而同一齊使出平生絕招。萬歸藏來不及抵擋,就被打了個粉身碎骨……」

  陸漸咦了一聲,吃驚道:「既然如此,他怎麼又還活著?」

  「如今看來,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陰謀。」溫黛連連搖頭,歎道,「若我猜得不錯,萬歸藏事先算到天劫,也知道西城各部貌似臣服,內懷忌恨,等到天劫當真發作,他就算上天入地,也難逃活命。故而想來想去,讓他想出一個極險的法子,在天劫未發之時,先將一具和自己形貌相仿、衣衫相同的屍首埋在腳下,然後假裝天劫發作,誘使各部高手圍攻,他那時神通仍在,趁著水火齊至、飛砂走石的當兒,巧用手段,將各部神通引到那具屍首上,自己則趁著混亂土遁逃走,從此隱居深山,安心應付天劫。各部看到衣衫碎片、血肉殘骸,都以為這個大禍害死在自己手裡,歡喜之餘,哪會細想其中玄機。也因此緣故,萬歸藏才藉口監視東島餘孽,不讓沈師弟參與集會。沈師弟對他至為忠心,人又極為聰明,一旦發覺萬規藏有天劫發作的徵兆,必會設計防備我們,如此一來,萬歸藏可就『假死』不成了。但也因為這一破綻,引起了山澤二主的疑心,崔、沙二位師弟最恨萬歸藏違背『八部公選』,一旦起疑,便滿天下查證……」說到這裡,想到二人功敗垂成,不覺住了口,長長歎氣。

  陸漸頹唐道:「只怪我不當心,闖下大禍。」溫黛搖頭道:「這也不能全然怪你,萬歸藏待人好時,無所不至,狠辣起來,也是天下少有。你只看到他溫和的樣子,必然將他當作好人。」

  「師父。」姚晴說道,「沈舟虛既是萬歸藏的心腹,怎麼也不知道萬歸藏假死的陰謀?」

  溫黛還未回答,穀縝已笑道:「制人而不制於人。萬歸藏處於天劫之中,性命攸關,怎會將小命交到別人手裡?」溫黛點點頭,道:「說得極是。」姚晴漲紅了臉,冷哼道:「就你聰明,都是瞎貓兒捉死耗子。」

  溫黛想到前途難料,神色黯然。仙太奴伸出手來,握住她手苦笑道:「黛娘,別犯愁了。是禍躲不過,操心也是無用。你我活到這把年紀,盡也夠了,萬歸藏要算舊帳,咱們將命給他就是。」

  這話說得十分洩氣,姚晴聽到,越發氣悶,她一心收集畫像,便是要煉成神通,威震西城,報仇雪恨,但眼下情形,萬歸藏和西城七部均有深仇,他一報仇,哪還輪得到自己威風。況且此人一出,「八圖合一」固然還未絕望,至於「天下無敵」麼,卻是多出老大一個疑問。

  她越想越氣,不由怒視陸漸,心中氣苦:「都怪他不問青紅將那姓萬的怪物放出來。唉,我命真苦,這輩子怎麼竟會遇上他?這個傻子,真是我命裡的魔星!」

  陸漸放出萬歸藏,惹來種種麻煩,心中本已憋悶,忽又見姚晴小嘴微抿,冷冷看來,目光冷冽中透著一絲輕蔑,陸漸更覺心如針刺,難受已極。

  忽聽穀縝笑道:「大家先別犯愁,萬歸藏雖然厲害,也並非沒有對付他的法子。」眾人聞言,心中大喜,齊聲問道:「什麼法子?」

  穀縝道:「萬歸藏算不算天下無敵?」溫黛道:「還用說麼?」穀縝道:「萬歸藏固然天下無敵,但有一樣東西,也是天下無敵。」

  溫黛一愕,心念數轉,遲疑道:「你是說『八圖合一』?」穀縝笑道:「不錯。」目光一轉,凝注在姚晴身上。姚晴這一氣非同小可,啐道:「臭狐狸,你瞧我作甚?」穀縝起身拱手,笑道:「恭喜大美人,賀喜大美人。」

  任他如何極口謾駡,也比這麼恭恭敬敬更叫姚晴安心。見他如此做派,姚晴心頭一慌,暗想這小子笑裡藏刀,必然沒有什麼好事,不自覺後退半步,妙目連轉,說道:「我有什麼好恭喜的?臭狐狸,你有屁就放。這麼假惺惺的,叫人噁心。」

  穀縝盯著她,皮笑肉不笑:「有道是『八圖合一,天下無敵』,呵呵,恭喜大美人合併八圖,將來不久,便要天下無敵了。」

  姚晴一愣,大聲道:「你胡說,我哪兒合併八圖了。」

  「不承認麼?」穀縝道,「那我就來說說,說得不對,你就搖頭,說得對的,你就點頭。」姚晴冷哼一聲,道:「好呀,你說說看。」

  穀縝笑道:「你從西城偷出地部畫像,對不對?」姚晴點了點頭。穀縝又道:「在翠雲古寺,你挾持仙碧,逼迫風雷二主,得到風、雷二部畫像,是不是?」溫黛聞言,瞪視姚晴,姚晴面皮發燙,但事實確鑿,仍是點頭。

  穀縝笑道:「水、火、山、澤四部畫像落到寧不空手裡,寧不空將畫中秘語傳給陸漸,陸漸又轉授給你,是不是?」姚晴冷哼一聲,道:「怎麼算起來,都只有七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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