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滄海Ⅳ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三 |
|
沈秀聽得這句,如蒙大赦,走到沈舟虛身邊,忽地低聲道:「這姓狄的獨身前來,殺他正是時候。」 沈舟虛冷笑一聲,道:「九變龍王何等人物?即便孤身前來,又豈是你能殺得了的。」他公然說出,狄希微微一愣,沈秀卻是滿臉漲紅,心中羞怒難當。沈舟虛將手一揮,冷冷道:「穀神通故作大方,無非罵沈某陰險小氣,也罷,他將犬子與我,我也將他的活寶兒子給他,未歸,將這姓穀的小子送上去。」 燕未歸應了一聲,提起穀縝奔上前去,將近之時,忽道:「接著。」將穀縝高高拋起,抬腳一挑,如蹴踘般將穀縝挑了過去。 狄希只覺穀縝來勢沉猛,分明暗藏「無量足」的驚人腳力。當下微微一笑,左腳一挑,將穀縝挑得正面盤坐,右腳探出,竟如踢皮球一般,將穀縝挑了三下,方才嘻嘻一笑,放在地上。 穀縝氣急,心中大罵:「反了反了,兩個王八蛋,竟將你們老子當球踢?回頭你們的狗腳爪子一定要爛,直爛到肚腸裡去……」可惜只能暗罵,無法出聲。 狄希見他神色怪異,渾身僵直,不覺心生訝異,運掌按在穀縝後頸,內力繞其經脈一周,卻不覺穴道受制跡象,想了一陣,忽而笑道:「沈舟虛,你弄了什麼玄虛?還請指點一二,也讓狄某長長見識。」 沈舟虛冷冷道:「大夥兒只是換人,一個換一個,人是活的便成,至於別的,卻不是沈某的事情。」 狄希烏眉斜飛,星眼光轉,倏爾笑道:「好個沈瘸子,真有你的,不但吃不得半點虧,還想老佔便宜,不但佔便宜,還要占得有理,嘖嘖,如此做人,叫人齒冷。」言畢將穀縝放在一邊,盤膝而坐,靜靜養神。 沈秀深知沈舟虛的手段,瞧見谷、姚二人情形,已猜到其中緣故,眼見姚晴就在近旁,伸手可及,不覺心花怒放,血脈賁張,若非老父在前,必然一把摟過,親憐密愛,飽餐秀色。 正自望著佳人,綺思綿綿,神為之飛,忽聽得一陣琴音悅耳,遠遠傳來,轉眼望去,茂林中忽地縱起一人,竟然高出林表,藍衣閃亮,長髮飄飄,不是葉梵是誰。又見他一縱之後,竟不下落,穩穩盤坐半空,手足不動,身子卻如風馳電掣,向這方疾速飛來。 沈秀瞧得目定口呆。要知道,當世高手中,除了左飛卿,無人能夠淩空不墜,即便是風部神通,也需要結髮成傘,倚仗風力。如葉梵這般一無所借,盤空飛行,委實可驚可畏,有如天人。 葉梵來勢奇快,須臾鑽出林外,現出全身。沈秀這一看清,不由恍然大悟,暗罵自己愚蠢。原來葉梵下方,竟有四名少年男子各踩高蹺,高蹺走得十分整齊,同起同落,一步數丈。四人下踩高蹺,肩上扛著一副朱紅步輦,葉梵盤坐輦上,左顧右盼,得意洋洋。剩下的四名少女騎馬尾隨,鼓琴弄笙,奏樂助威。只因被樹林擋住視線,方才眾人不見轎夫,只見葉梵,乍一瞧,還以為他真的淩空飛來,均是吃了一驚,此時弄清緣由,無不啞然失笑。又見那四名扛輦少年雖走高蹺,卻是步伐如一,奔走穩健,即便跳躍飛縱,肩上步輦也不顛簸,葉梵端坐其上,全無起伏。足見為了這麼一個小小噱頭,主僕五人也費了無數心思。 看到沈舟虛,葉梵冷笑一聲,高叫道:「沈瘸子,你膽子不小,不但來了,還來得挺早。」 沈舟虛淡然道:「沈某雖是一介廢人,卻也不是無膽匹夫,穀神通武功雖高,卻也不過是凡夫俗子,既然如此,又有什麼不敢來的?」 葉梵素性驕狂,唯獨將穀神通視為神明,聞言臉色陡沉,大喝道:「停。」下方四人陡然止步,葉梵潛運內勁,傳到高蹺下端,刺刺數聲,八支高蹺齊刷刷插入土中,有如八根細長木樁,將五人穩穩托住。 葉梵見眾人均有訝色,心中得意,哈哈笑道:「沈瘸子你有膽無膽,島王來了便知。嘿嘿,只不過萬歸藏一死,西城卻真沒人了,什麼八部九部,都是一群不堪入目的廢物。就好比你沈瘸子,沒有輪椅,就不會走路,連三歲的小兒都不如。虞照名為帝子,不象皇帝的兒子,卻活象一個叫化子,像樣的衣服也沒有一件。左飛卿倒有點兒意思,只可惜獨來獨往,很是淒涼。至於仙碧那個娘兒們,更是不足掛齒了,一身紅衣裳土裡土氣,就似一個鄉下來的蠢丫頭。何如我東島群雄,神通蓋世,聲勢煊赫,威風八面,你瞧瞧這一乘轎子,嘿嘿,自古以來,皇帝老子也沒坐過。」 他先將今次迎戰的西城高手盡情挖苦一通,繞了老大一個彎子,仍是為了自吹自擂。正自唾沫飛濺,西邊林子裡忽地湧出一團如雲白氣,掠到近前,呼拉拉竟是千百紙蝶。 葉梵嘿的一聲,揮掌掃出,先一記「陷空力」,再一招「渦旋勁」,群蝶為他真氣牽引,繞他旋轉起來。葉梵又喝一聲,正想發出「滔天功」將那紙蝶盡數震碎,不料蝶群忽地一分為二,一群繞著葉梵,另一群卻向四名扛輦少年掠去。葉梵急出掌力阻攔,不料那紙蝶忽東忽西,葉梵掌力一來,便即散走,掌力若去,複又乘虛潛入,但卻並不割傷那四名少年,只在其頸上、腋下等癢處撓動。 那四人為防步輦動搖,挺直腰身,氣貫雙腿,分毫不敢亂動,此刻但覺奇癢難忍,一個個瞪眼歪嘴,扭著脖子苦撐。支撐了約莫數息工夫,其中一人率先支援不住,鼻子裡噗的一聲,真氣盡泄,另一人緊隨其後,哈的笑出聲來,剩下兩人大受感染,雖不至噴嚏發笑,也是蜷手蜷腳,帶得那步輦東西搖擺,上下起伏,如坐海船也似。 眾人本以為葉梵坐立不穩,勢必墜下輦來。不料他竟如粘在輦上,任那步輦如何搖晃起伏,始終一動不動。不知底細的自然驚奇,稍有見識者,便看出葉梵是以「陷空力」吸住步輦,只要步輦尚在空中,他便不會向下墜落。 忽聽「嗖」的一聲,林子裡一枚石塊比箭還疾,直奔葉梵。狄希見狀,長袖疾拂,將那石塊掃開。誰料他長袖方出,林中烏光再閃,一枚黑泥丸後發先至,搶在石塊之前。 狄希沒料到那石塊竟是誘敵,泥丸才是殺著,不由得神色一變,左袖急射而出。誰知袖勁方到,泥丸中仿佛事先藏了火藥,撲的一聲,紛然迸散。狄希一袖掃空,只見得殘泥如箭,急雨也似罩向高蹺。刹那間,木棍斷裂聲密如聯珠,八根高蹺節節寸斷。那四名少年再也停留不住,撒開步輦,大叫著摔了下來。 葉梵極好面子,至此窘境,仍然不肯失了風度,竟而憑著一口真氣,牢牢吸住步輦,令其不致遽然下墜,而在半空中不時變化方位,蕩蕩悠悠,有如一片落葉飄然墜下。 雖未出醜,高蹺抬轎的絕好創意卻被破壞無餘。葉梵憤怒已極,雙眉陡挑,引頸怒嘯,啾啾昂昂,怪聲迭起,迥非任何音樂人聲、禽言獸語。那聲音也非極響,卻傳遞得至為遙遠,四面山峰嗡嗡迴響,似也隨之搖晃起來。 不一時,眾人裡修為較低者,便覺那怪聲越來約高,越發尖細,銳如鋼錐,直貫腦門,禁不住緊捂雙耳,口鼻呻吟,臉上流露痛苦之色。這其中谷縝尤為難受,他內功平平,難以抵擋這陣怪聲,但偏偏身識被封,不能伸手掩耳,只覺那聲音穿破耳鼓,直插腦門,當真痛不欲生。 這時間,忽聽一聲驟喝,有如晴天霹靂,山鳴谷應。這一喝時機把握極巧,正當葉梵換氣之時,那怪聲被震得一蕩,停了一瞬。穀縝頭腦頓時一清,難受感也減輕大半,忽聽沈舟虛輕輕歎道:「鯨歌天雷,同源異途,『西昆侖』祖師地下有知,見這一番爭鬥,不知該當作何感想?」 「鯨息功」本是模仿巨鯨呼吸所創,由此衍生的「神鯨歌」絕似鯨魚鳴叫,驚心動魄,奪人心智,有欺風嘯海之威。「天雷吼」卻是雷部神通,全憑一口元氣。修煉時,手腳不動,只憑驚雷一喝,將九張懸在空中的黃紙同時喝破,才算成功。是以這門神通在打鬥中突然使出,往往能將對方耳鼓一聲喝裂,致其癲狂。 這兩門神通,均是「西昆侖」梁蕭所創,分別流傳東島西城,兩百年來,雙方高手仗此神通,針鋒相對,比拼了不知多少次。是以沈舟虛回顧源頭,再瞧眼前,不由得發出莫大感慨,狄希也聽在耳裡,笑道:「西昆侖武功雖強,卻是一個無信小人,反復無常,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人物。西城上下將之奉若神明,委實可笑。」 沈舟虛笑道:「這麼說,狄龍王便是大仁大義的有信君子了?」 狄希淡然道:「君子二字愧不敢當,但卻不算無信小人。」 沈舟虛笑道:「那麼杜若芫杜小姐也這樣認為?」狄希愕了愕,笑道:「誰是杜若芫?可否明示。」沈舟虛漫不經意地道:「杜若芫是清河杜家的小姐,兩年前不婚而孕,為父母責打,投水而死,至死也不肯說出姦夫是誰,你說奇怪不奇怪。」狄希道:「這與我何干?」沈舟虛目不轉睛,望他笑道:「狄龍王說無干,那就無干。」狄希哼了一聲,轉過眼去。 談笑間,「天雷吼」連發三次,「鯨息功」亦被震散三次。葉梵嘯聲不暢,焦躁起來,驀地收了怪嘯,大喝一聲:「姓虞的,給我滾出來。」 一聲長笑,林中並肩邁出三人,虞照大步如飛,虎目電射。左飛卿逍遙如故,衣不染塵。仙碧卻是紅衫鮮亮,娉娉嫋嫋,懷抱北落師門,貓如雪,衣勝火,紅白交輝,醒目已極。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