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滄海Ⅳ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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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惡丐望著那半截小腿,驀地淫興大動,騰的站起,一跛一跛走向女丐,嘴裡哈哈笑道:「小娃兒,今晚就讓你開開眼,長長見識,瞧一瞧什麼叫做玩娘兒們……」那女丐起身要逃,卻被那小丐一個虎撲,將她拽住。惡丐怪笑一聲,奔將上來,摁住女丐,正要行淫,忽覺一股銳痛貫穿脅下,直直深入小腹。惡丐猝然遭襲,痛吼一聲,反身一肘狠狠頂出。那小丐不及拔出鐵簽,便被這一肘打飛丈餘,爬不起來。 那惡丐搖搖晃晃,站將起來,面容扭曲,形同惡鬼,兩眼睜得老大,向小丐慢慢走近,小丐仰著臉不住咳嗽,嘴裡流出鮮血,臉色煞白如紙,掙扎數下,也沒掙起。 那女丐起初恨小丐入骨,此時驀地明白過來,驚叫道:「小谷兒,小谷兒,你怎麼啦……」想要起身,誰知受驚太甚,雙腿發軟,怎麼也站不起來。 「小狗……」那惡丐踉踉蹌蹌,走到小丐面前,咬牙瞪眼,驀地一聲幹嚎,拔出腰間鐵簽,創口血如泉湧,惡丐痛得眉頭擰緊,猛地手攥鐵簽,狠狠紮來。 嗖,銳響刺耳,那惡丐一晃身,似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向後飛跌出去,飛了一丈多遠,放才落下,略一蠕動,即不動彈。 嘩啦啦,屋漏處雨水如注,淋在惡丐身上,水花四濺,從他的額頭腰間,引出兩道血水,有如兩道泉水,須臾流了一攤。 小丐掙扎欲起,忽聽一個溫和的聲音道:「別動。」一隻冰涼瘦硬的大手伸過來,在他胸口摸了摸,來人歎道:「還好,只斷了兩根肋骨。」 一道電光閃過,明晃晃,白慘慘,照得來人面如冰雪,看他容貌,卻是一個四旬漢子,高高瘦瘦,面龐有如刀削,左眉一點朱砂紅痣,格外醒目。 「就是你吧?」那漢子望著門外雨簾,幽幽歎了口氣,臉上帶著一股倦意,「就是你了……」話音方落,轟隆一聲巨雷,穀縝心頭一迷,風雨中,那男子的背影模糊起來。 雷收雨歇,四下裡靜蕩蕩的,暗香幽幽,樹影扶疏,在微風中輕輕搖動。 「好了。」一個聲音甚是落寞,「罪證確鑿,毋庸再說,這等重罪,依照先代遺法,只有兩個懲治法子。第一是修羅天刑,斬去手足,釘在島前懸崖上,任由海鳥啄食;第二是九幽地刑,打入九幽絕獄,囚禁終身……」 「我選天刑!」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道,「這等衣冠禽獸,應受此刑,好讓島上的人都瞧見,以儆效尤。」 穀縝聽得耳熟,尋那聲音源頭,但那聲音時遠時近,不可捉摸,忽聽「啊」的一聲,眼前倏爾大亮,露出一座小小花廳,廳中坐著幾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正中男子著一襲寬大袍子,似乎困倦已極,以手支額,不見面目。 驚呼的是一個銀衫少女,秀目泛紅,盯著台下一個少年,目光中透著深深恨毒。那少年被鐵鍊鎖住,滿臉是血,衣衫破碎,通身佈滿紫紅鞭痕,雖然形容落魄,雙眼卻極明亮,透著一絲輕蔑,掃過在場諸人。 「怎麼了?」一個金衣男子徐徐道,「妙妙,你不同意天刑?」 少女口唇哆嗦,卻沒吐出聲來,驀地低下頭,兩點晶瑩的水珠由下頜滴落,打在地上,留下點點濕痕。 一個白髮老者歎口氣道:「那天刑太難看,何況大家跟這小子也算熟人,日日看著他的殘骸,未免礙眼,最好眼不見為淨,關入九幽絕獄了事。」 那少女聞言,不顧淚痕未幹,忙抬頭道:「贏爺爺說得是,再說他這麼十惡不赦,天刑兩日便死,太便宜他了,關入九幽絕獄,受一輩子苦,才能叫人解氣。」 「婦人之見。」一個冷面男子哼了一聲,瞪著白髮老者冷笑道,「贏老頭,別當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瞧中了這臭小子的幾個臭錢,這幾天跟前跟後,醜態百出。哼,如今又想著饒他小命,等風頭一過,你就好去獄島救他出來,捧他的臭腳,得他的臭錢……」 白髮老者臉色陰沉,未及反駁,那藍袍男子已冷笑一聲,淡然說道:「姓明的,你這麼說,是不是當我獄島是菜園子,想入就入,想救誰就救誰?」 冷面男子輕輕冷哼,不置可否。藍袍男子騰地站起,揚聲道:「敢請島王下令,將此犯押入九幽絕獄,葉某以腦袋擔保,任他是誰,也休想將他帶出島去。」 冷面男子不防弄巧成拙,心中大怒,向著藍袍漢子怒目而視。廳中靜了一會兒,忽聽居中男子歎了口氣,徐徐道:「湘瑤,你怎麼說?」他身旁一個病容美婦歎道:「妙妙說得是,天刑不過是一兩日的痛苦,九幽絕獄卻是一輩子的苦事,想起來還要難受許多,依我看,既不要天刑,也不要地刑,給他一個痛快,豈不更好,倘若定要用刑,也是爽快些,免得一想到他,大家心裡難受。」 那金衣男子點頭道:「夫人說得是,此人早死,大家也早早安心。」那寬袍男子擺擺手:「他罪惡太大,刑罰斷不可免,天地二刑,諸位舉手表決,先是修羅天刑……」 說到這裡,冷面男子、病容婦人、金衣男子逐一舉起手來。那寬袍男子又道:「如此說,其他三位,均贊成九幽地刑了?」藍袍漢子瞥了冷面男子一眼,冷冷道:「天刑地刑原本差不多,各有各的難受,但葉某就是聽不慣有些屁話,偏要試試地刑……」 冷面男子喝道:「葉梵,你罵誰?」藍袍男子兩眼望天,冷笑一聲,道:「罵你又怎的?」冷面男子倏地站起,兩人四目如電,淩空交接,廳中湧起一股冰冷寒氣。 「三對三麼?」寬袍男子一揮手,站起身來,嗓音裡透著濃濃倦意,「我添一票,就用九幽地刑……」 話音方落,那少年淒聲大笑,驀地咬緊牙,盯著那寬袍男子,一字字道:「穀神通,你不要後悔……」寬袍男子轉過臉去,大袖一揮:「帶下去,明日上船,前往獄島……」 那少年兩眼血紅,驀地厲聲叫道:「穀神通,你這個蠢材,穀神通,你不要後悔……」但卻擋不住兩個力士用力拖拽,人漸遠去,只餘淒厲叫聲,盤旋夜空,久久不絕。 倏爾暈眩又生,四方濃黑,不見五指,波濤細響幽幽傳來,仿佛極遠處便是大海,洪波湧起,魚龍潛躍,然而四周卻是黑洞洞的,一片死寂。 「啊,」一聲叫喊,撕心裂肺,「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妙妙,你別走,我是冤枉的……冤枉的……」 那叫聲回蕩四周,久久不絕,那人叫喊半晌,驀地嗚嗚大哭起來。穀縝聽到哭聲,不知為何,心頭悸動,仿佛四周均是冰冷潮濕的石壁,傾壓而來,讓人窒息。一霎那,孤寂、絕望如怒潮湧至,將他團團包圍,穀縝胸中不平之氣洶湧澎湃,來回沖決。 「我是冤枉的,冤枉的。」那人淒聲厲叫,「谷神通……白湘瑤……你們瞧著……我一會出去,我一定會出去……」那喊叫如野火經風,熊熊燃燒;又如狂飆掃過,激蕩著穀縝一切身心,他胸中那股怒氣隨著叫喊聲亦是漲到極點,猛然間,他渾身激靈,明白過來,那叫喊的人是自身,自身就是那叫喊之人,一霎那,種種所見所聞掠過心頭,男孩、小丐、少年,乃至於這幽獄中的可憐苦囚,無一不是自己的化身,之前所見的各種情事,無一不是自己內心深處最隱秘的記憶。 谷縝心中豁亮,一股熱血直湧頭頂,忍不住應著那囚犯的喊聲,大喝一聲:「一定會出去……」說著全身繃緊,抓起一件物事,向著眼前石壁,狠狠砸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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