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滄海Ⅲ | 上頁 下頁
二十四


  白湘瑤笑了笑,忽道:「萍兒,你甚時候養貓啦?」谷萍兒道:「這本是葉叔叔一名屬下的,可它一見我,就很親近,葉叔叔說我與它有緣,便送給我啦。」白湘瑤哦了一聲,道:「聽說西城地母養了一隻波斯貓,叫做北落師門,壽命極長,神奇無比,這貓兒看來倒幾分相似。」

  谷萍兒一陣嬌笑,說道:「那是地母娘娘的寶貝,怎麼會落到我這裡?我給它取名粉獅子,您說好不好?」白湘瑤道:「它若是凡貓,這名字卻也配得上。」谷萍兒抿嘴一笑,撫著那貓兒頸毛,甚是憐惜。

  白湘瑤又笑了笑,說道:「抱來給我瞧瞧!」谷萍兒欲要上前,但瞧穀縝一眼,又生猶豫。白湘瑤笑道:「你怕他跑了麼?別怕,他逃得過我娘兒倆,也逃不過『千鱗』的,妙妙,我說得對麼?」說罷顧盼施妙妙,施妙妙瞧了瞧穀縝,稍一猶豫,點頭道:「那是自然。」

  谷縝深知白湘瑤時時挑撥,要讓施妙妙與自己情人相殘,她好坐看笑話,可說天下人心之毒,莫過於此,他雖恨得牙癢,卻也不敢當真妄動,生恐施妙妙一時衝動,真將自己射成篩子。

  谷萍兒也明此理,笑吟吟將貓抱去,白湘瑤接過,輕輕撫弄片時,忽地起身笑道:「走吧!」竟沒有將貓還回的意思。

  谷萍兒臉色微變,叫道:「媽,你,你……」白湘瑤笑道:「我怎麼?還不帶你縝哥兒上路?」谷萍兒跌足道:「媽……」白湘瑤臉色微沉,淡然道:「你不聽我話?」說著拇指、食指按在那貓兒頸上,原來知女莫若母,谷萍兒自幼便愛小貓小狗,倘若貓狗不慎夭亡,必然哭得死去活來,白湘瑤見她喜愛這只波斯貓,便故意騙來,挾制於她,逼她不敢輕易放走穀縝。

  谷萍兒深知乃母之風,心中為難極了,一邊是心愛寵物,一邊卻是心愛男子,此時卻如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不覺呆在當地,眼圈兒倏地紅了,忽聽穀縝哈哈一笑,起身叫道:「上路就上路,臭婆娘,怕你我就是你養的!」說著一拂衣襟,大步前行,口中高聲唱道:

  「大江東去浪千疊,引著這數十人,駕這小舟一葉。又不比九重龍鳳闕,可正是千丈虎狼穴。大丈夫心別,我覷這單刀會似賽村社……」

  這一出《關大王獨赴單刀會》,專道關雲長單刀赴會的故事,穀縝唱得高起低伏,一波三折,以此自況,竟不將前途危局放在眼裡。白湘瑤心中暗恨,嘴裡卻笑道:「關雲長義薄雲天,事嫂如母,可不似有的人奸妹弑母,大逆不道。」穀縝看她一眼,淡然道:「誰是我母親啊?我媽姓商,可不姓白,你要做我媽,修十輩子再說。」

  白湘瑤聽慣了他這套說辭,一笑了之,施妙妙卻是忿忿不平,喝道:「穀縝,你……你太無禮……」穀縝笑道:「你倒說說我怎麼無禮了?」施妙妙道:「常言道;『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就因為你平時小節不修,不敬長輩,愛討口舌便宜,以至於後來乖戾無道,犯下大錯……」言語間,想到傷心處,眉眼泛紅,嗓子已自哽咽了。穀縝皺眉望她,心中暗罵:「這只傻魚兒,將來落到我手掌心裡,先打你一頓板子。」再瞧白湘瑤含笑注視,心中更怒,哼了一聲,甩袖便走。

  四人步行出山,遙見前方車馬,兩名東島弟子迎上來,眼見不但找到谷萍兒,更捉到穀縝,二人皆大歡喜。谷萍兒道:「大夥兒都坐車麼?縝哥哥怎麼辦?」白湘瑤笑道:「他也坐車,但須有些防備。」說著從袖裡取出一團小指粗細的透明繩索,說道,「這小子善會開鎖,尋常鎖具困不住他,這根『玉蛟索』相傳是用蛟筋煉製,寶刀莫傷,妙妙,你看是否捆他一捆?」

  施妙妙若答不,無疑自承對谷縝餘情未斷,若答是,又覺不忍;正自躊躇,谷萍兒已笑道:「還是我來捆吧。」

  「不成!」白湘瑤斷然道:「這人狡猾狠毒,你心腸太軟,易受蠱惑,最好離他遠些。」谷萍兒正要撒嬌,忽見白湘瑤目射寒光,又捏那「粉獅子」的脖子,頓時氣勢一餒,噘嘴不樂。

  施妙妙稍一猶豫,接過蛟索。穀縝瞧得生氣,將手一伸,笑嘻嘻地道:「施大小姐,請了。」施妙妙見他嘲諷神氣,心如刀割,咬牙將他雙手縛上,忽又聽穀縝在耳邊恨聲道:「捆得好,憑這分捆人的本事,可以去獄島當島主夫人了。」施妙妙原本心中不安,聽得這話,滿懷不安盡數化為怒氣,狠狠將那玉蛟索收緊,打上死結,痛得穀縝呲牙咧嘴,倒抽一口冷氣。

  一路上,谷萍兒笑眯眯纏著穀縝說話,穀縝有一句無一句,隨口應答。施妙妙則縮在車廂一角,雙手抱膝,心中其亂如絲,不敢正眼去瞧穀縝,俄爾偷看他手腳束縛,又不覺亦悲亦憂,尋思道:「我方才或許弄痛他了,這樣捆得久了,會不會傷了手腳呢?」忐忑不已,漸至於後悔起來。

  這般行了一程,白湘瑤忽地叫停,說道:「天色已晚,且在這鎮上歇足一晚,再說其他。」眾人下車,穀縝手足被縛,行動不便,全靠兩名東島弟子抬出,便笑道:「妙極,妙極,『坐轎舒服抬轎苦』,有勞二位師兄了。」他這當兒還不忘討口舌便宜,抑且故意下墜扭動,以增自身分量。

  客棧內客人不少,乍見三位絕色女子倘徉入棧,均是眼前一亮,又見抬進一個人來,更覺驚奇。棧中夥計著意巴結,騰出一張空桌。穀縝落座,便大聲叫道:「夥計點菜。」

  白湘瑤知他又有名堂,微微一笑,並不打斷。店夥計見他囚徒身份,假裝不聞,徑向三女點頭哈腰,穀縝怒道:「我把你這狗夥計的招風耳撕了下酒,爺爺叫你,沒聽見麼?」店夥計大怒,正要反唇回罵,谷萍兒卻笑道:「罷了,他既要點菜,你由得他就是……」

  店夥計無奈,只得轉過身來陪笑道:「客官點什麼?」穀縝道:「只怕爺爺要的你這裡沒有?」店夥計道:「絕無此理,本店的酒菜百里聞名的。」

  「好!」穀縝道,「那就先來個『六月飛雪』?」店夥計怪道:「這是什麼菜?」穀縝道:「這個還不容易懂麼?就是將六月下的雪化做一杯冰水,給爺爺消消暑熱。」店夥計賠笑道:「爺爺糊弄小的,六月裡哪能下雪?」穀縝道:「竇娥含冤,六月飛雪,你沒聽說過麼?」店夥計耐著性子道:「戲本上的勾當,豈能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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