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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陸漸聽得訝異,忽聽那人道:「你叫什麼名字?」陸漸道:「我叫陸漸,陸地陸,水斬漸,前輩你呢?」

  「你問我?」那人道,「我若編一個假名字騙你,你會不會生氣?」陸漸奇道:「你幹麼要騙我?」那人冷哼一聲,忽道:「你這種濫好人,這世上少得可憐,也最討厭。」

  陸漸莫名其妙,便道:「前輩你不願說名字那也罷了,何必生氣。」

  那人微一沉默,冷笑道:「有什麼願不願的?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穀名縝,穀雨清明之穀,玉縝則折之縝。」

  陸漸聽得糊塗,問道:「什麼魚針?只有魚鉤魚刺,哪來魚針呢?」

  穀縝呸了一聲,道:「玉是白玉無瑕的玉,才不是你這木魚腦袋的魚。縝是細膩溫潤的意思。這個字是我媽取的,說是出自顏延之的《祭屈原文》,文中有一句『蘭薰而摧,玉縝則折』,意思是說,蘭花太香,容易凋謝,玉質太細,容易折斷。」

  陸漸羡慕道:「谷前輩,你媽媽真好,竟懂這麼許多學問,不似我,身上有什麼胎記,就取什麼名字。」

  「狗屁學問?」谷縝冷冷道,「那臭婆娘就會傷春悲秋,她那些調調我不喜歡。」

  陸漸吃驚道:「你怎麼能罵,罵……」穀縝冷笑道:「罵我媽是麼?她本就是個臭婆娘,不說也罷。」不待陸漸反駁,話鋒一轉,笑道,「你說有什麼胎記,取什麼名字,卻又是怎麼回事?」

  陸漸便將身上胎記形似「漸」字,祖父依此取名的事說了。穀縝聽得哈哈大笑,拍手道:「你那祖父倒也有趣,男人的名字就該如此,無須太多彎曲。很好,你這名字得之於天,比我這假斯文的來歷好得多了。」

  陸漸自小就羡慕別人有母親疼愛,誰知這穀縝雖有母親,卻不尊重,心中好生不以為然,正想勸導他幾句,忽聽穀縝笑道:「這裡果然好過地牢,竟有這麼多水洗澡。」耳聽嘩啦之聲,他竟就著地上積水梳洗起來,足見此人入牢之前,當是好潔之輩。

  梳洗已畢,兩人來到潭邊,穀縝道:「我餓得慌,有吃的嗎?」陸漸遞過生魚,穀縝也不挑剔,抓著便吃,邊吃邊笑道:「好久沒吃肉了。」吃完之後,便呼呼大睡。

  睡了許久,穀縝方才醒來,說道:「陸漸,你說這潭下有一條水道,直通大海,對不對?」陸漸道:「不錯,這水道又長又窄,若無過人水性,難以潛過。即便僥倖潛過,洞口又有許多鯊魚守著。」

  穀縝歎道:「但也只有這條出路了。」陸漸道:「地牢的門是什麼做的,我用變相,或許能夠砸開。」

  穀縝嘿笑一聲,冷冷道:「是精鋼鑄的,厚有三尺,而且不止一道,前後三道,均是千斤鐵閘,憑藉機關控制。只是那機關設得極為歹毒,開第一道門的機關在第二道門後面,開第二道門的機關卻在第三道門後面,被困者要開前一道閘門,非得先開第二道不可。嘿嘿,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連開三道閘門,後面還有無數守牢的劫主劫奴,等著你送死呢?」

  陸漸悲憤難抑,以拳擊地,喝道:「谷前輩,這些東島中人為何如此惡毒?」

  「且不說這些。」谷縝淡然道,「這條水路可說是你我唯一生路,你當初怎麼來的,須得仔細說與我聽,不要漏掉半點。」

  陸漸仔細說了。穀縝沉吟道:「如今看來,你能活著到此,全憑劫力。不過聽說借用劫力之後,必遭反噬,為何你卻沒事?」

  陸漸歎了口氣,將魚和尚的來歷和他捨身設下三道禁制的事說了。

  谷縝聽罷,冷冷道:「那魚和尚跟你一般,太過老實蠢笨,所以處處吃虧。」

  陸漸聽到這裡,不覺怒氣上湧,大聲道:「谷前輩,你這話說得糊塗,若沒有魚和尚大師,我固然屍骨早寒,你也不能坐在這裡,跟我說話。」

  說罷一怒起身,向那地牢走去,設法將壁上洞口擴大,鑽入牢中。察其情景,果然與穀縝說的一般,陸漸以石塊捶打鐵閘,卻震得石塊粉碎,虎口流血。

  第十章 逃亡

  陸漸沒奈何,鑽回洞穴,忽聽穀縝的聲音傳來道:「這座地牢名叫九幽絕獄,乃是東島前輩花費十年光陰,苦心建造。兩百年來,除了我,便只關過兩人,那兩人都是驚天動地的人物,武功勝我百倍,最後也都幽死獄中。只不過,建造牢獄的前輩也好,被困牢中的前輩也罷,都沒料到,在這石壁之後,竟有這麼一座洞窟,若非你來,我也不會知道。」

  他說到這裡,悠悠歎了口氣,說道:「陸漸,我方才的話過了些,你多包涵。不過,我想到一個要緊事,或許能讓我們出去。」

  陸漸見他認錯,便不放在心上,問道:「什麼事?」穀縝笑道:「我先問一聲,倘若沒有鯊魚,我們脫身的把握,能有幾成?」陸漸想了想,道:「五成。」

  穀縝擊掌笑道:「妙極,妙極。」陸漸心中奇怪,問道:「我們如何引走鯊魚?」

  穀縝笑道:「若是我倆,血肉鮮活,只會招來鯊魚品嘗,引走它們萬萬不能。只不過,有人卻能夠。」陸漸奇道:「誰這麼好心?」

  「他們也非好心,而是迫不得已。」穀縝道,「這獄島形勢,我未來之前,略知一二。獄島分為內島和外島,內島便是你我所處的這座島嶼,內島上一無房舍,二無船舶,絕似一座荒島。」

  陸漸想起當日所見,連連點頭。卻聽穀縝又道:「內島不設船舶,一則為了隱蔽,二是為防止犯人奪船逃走,是故船隻都在百里之外的外島,若有要事,內島首腦可用信天翁聯絡外島,調遣外島船隻。但即便如此,也難防萬一,要知道,獄島關押的囚犯,不乏武功絕倫、桀驁不屈之輩,為防這些要犯鳧水逃離內島,東島的前輩在內島四周圍上重重鐵網,並陸續捕獲了幾百頭鯊魚,放養在內島和漁網之間,形成一圈環島的鯊池;若有人膽敢以身涉水,任他武功如何了得,也會被鯊群吞噬。

  「這些前輩設想雖妙。卻沒料到,這些鯊魚兇殘成性,食量驚人,鯊池中的魚蝦遠遠不夠它們果腹,於是紛紛拼死破網,乃至於同類相殘。眼看鯊魚逃的逃,死的死。無奈之下,外島只好每日打撈幾船鮮活魚蝦,按時投放到鯊池之中。故而投放魚蝦之時,鯊群必會聚到船邊,爭搶食物,我們正可趁著這段時光脫身。」

  陸漸聽了,心中燃起一線希望,問道:「谷前輩,你知道他們什麼時辰給鯊魚餵食嗎?」

  穀縝笑道:「這我卻不知,但也並非不能查探出來。」

  「怎麼查探?」陸漸發愁道:「這裡不見天日,連時辰也不知道。」忽聽穀縝嘻嘻一笑,伸手拿住自己脈門,不由問道,「谷前輩,你做什麼?」穀縝道:「給你把脈。」陸漸道:「我又沒病,把脈做什麼?」

  穀縝道:「我不是給你瞧病,而是瞧時辰。」陸漸怪道:「把脈也能瞧時辰?」

  穀縝笑道:「醫書中有一段醫訣大大有名,叫做『子午流注』。說的是在不同日子,不同時辰,人體氣血會經過不同穴位,好比甲日庚辰之交,血氣會注入『陽溪』穴,而乙日己醜之交,血氣會經過『太沖』穴。高明醫者,往往依據這『子午流注』之法,逐日按時,選擇不同穴道,治療不同疾病。但若是反其道而行之呢?只需我精通脈理,便能根據氣血經過哪一個穴位,反推出人體處於何日何時。是故人體就如一具精巧無比的時鐘,不但能告訴你我時辰,還能告知你我日期,這一點,便是西洋鐘也及不上。」

  陸漸不禁笑道:「那谷前輩這一把脈,知道是什麼時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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