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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鏡清禪師點點頭,揮退無塵僧,對房英道:「少施主,牆上有昔年清虛道友所贈親筆。現在老衲給你最後一個機會,請說出真偽之別,在那一點?」

  說完,手一揚,那紙收據已向房英平平飄至。

  神思混亂中的房英伸手接住,垂首向紙上最後畫押的「十」字注視起來。

  只見他額上汗水滾滾而落,目光凝視,一瞬不瞬屹立沉思,如同木偶一般。

  要知道他剛才因見鏡清禪師要把自己交給武當,心中感到必是自己鑒別錯誤,此刻已把全副精力,放在眼前這張收據的字跡上。

  這種精力損耗,比一場亡命肉搏,猶有過之。同時房英覺得生死可以不計,但房家在武林中的「神眼」之譽,卻不容有損,故他凝視在紙上最後劃押的「十」字上,不敢下斷論。

  可是第—次的答案,已有問題。在患得患失的心理下,他的神思,已不復像剛才那麼清朗,加以只有一個簡單的「十」,要與壁上真跡對照,使他更感吃力。

  良久,才見房英長長噓出一口氣,抬目對鏡清禪師凝重地道:「判書法之真偽,首重神韻,畫押筆劃,雖只有一橫一豎,但與壁上親聯中的『幸』字相比較,仍可看出差別。」說著,緩緩走到掛著清虛真人贈聯的壁旁,手指上面字跡,接下去道:「這『幸』字,輕靈飄逸,卻仍不失蒼健有力。然看收據上畫押的『十』,表面與真跡毫無差異,但究其墨色濃淡,著筆粗細,卻可看出粗重躁急,毫無出塵之概,韻味猶減一籌。」

  說到這裡,沉重地目注鏡清禪師道:「掌門前輩以為然否?」

  「哈哈哈……」鏡清禪師倏然一聲長笑,笑聲中倏然起立。

  房英心頭又是砰然一震!神色慘變。

  他心頭倏地浮起無限的憤怒和悲哀。

  他覺得第一次的鑒定,縱然有錯,可是這一次,絕不會有誤失,若再否定,顯然這位少林掌門在衡量厲害關係而並不是論是非了。

  在悲怒交集中,房英已沉勢蓄勢,準備一見形勢不對,就欲硬闖出去,他雖覺得闖出去的希望極為微弱,但他絕不甘束手就縛。

  卻見鏡清禪師笑聲一頓,向房英道:「老衲久聞房家『神眼』之譽,今日一見果不虛傳,至於少施主的安危,老衲極力擔當。」

  意外的讚譽,使緊張悲憤的房英,反而一呆。

  只見護法僧法淨急急道:「掌門師尊?難道那武當清虛掌門人果是假的?」

  鏡清禪師神色倏變慎重,沉聲道:「不錯,這位武當掌門確非昔年的清虛道友了。」

  法淨凝重地道:「以書法來判斷人的真偽,弟子覺得失之輕率,希望掌門人考慮。」

  鏡清禪師道:「本掌門並不輕率,剛才後殿對答中,老衲已起懷疑。」

  一干少林高僧神色頓時詫然,只見鏡清禪師接下去道:「法淨,你還記得剛才老衲對『武當掌門』提起十五年前所吟的詩麼?」

  法淨垂首合什道:「弟子記得。」

  鏡清彈師道:「其實當年清虛道友並未吟什麼詩,然而這位『武當掌門』卻支吾以對。由此點判斷,真偽立辨。」

  房英此刻緊張的心情已經一寬,聞言暗道:「—代佛門高僧,果有超人智慧。」當下對這位年近八十的老和尚大感欽佩。

  只見鏡清禪師語聲沉重地繼續道:「但是老衲剛才仍保持七分懷疑,故命爾等以書法相試。法淨,剛才兩張字跡是你一人手筆麼?」

  法淨點頭道:「不錯。」

  鏡清禪師道:「但老衲仍不相信,再誘取那『武當掌門』字跡相試,這位房少施主鑒別之言,極為中肯,老衲對書法雖屬不精,但—經提示,也看出其中差異,法淨,你還有什麼地方不服麼?」

  這時的法淨僧已心悅誠服地道:「弟子冒瀆,請師尊裁奪。」

  鏡清禪師道:「事理愈辨愈明,只是此刻若不交出房施主,難免一場干戈。唉!少林寺的清淨歲月,恐怕不復存在了。」

  房英急急上前幾步,激動地道:「是晚輩拖累了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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