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范瑤 > 烈婦血 | 上頁 下頁


  「嘿嘿!你怎知道我非親眼目睹?」這時,幼童在旁見父母反目,已淚水滂沱,但他自幼稟承父母剛毅性格,咬緊牙關,飲泣吞聲,聞言插口道:「爸……何師伯對媽極為恭敬,孩兒在旁……」

  「豎子住口!」南宮冉生性火爆,腦中已先入為主,怎肯聽孺子之言。

  崔宓淒厲叫道:「夫君,你錯了,師兄聞我行蹤,飛騎趕至,原是為了你!」

  南宮冉神色一怔,冷冷道:「好動聽的藉口,我有何事值得他如此關心?」

  「你三年前在黃山獲得『靈天殘篇』,已風聲外泄,何師兄得知此事,要我轉告於你當心,想不到你竟恩將仇報……」

  南宮冉臉色微微一變,旋即仰天一聲狂笑,道:「我南宮冉並非畏事之輩,且不說『殘劍令』可調動河洛武林百余高手,單憑我手中三尺青鋒,『夕陽六式』,也能使窺覦者亡命而歸……」

  豪氣沖天的語聲到此,倏然一變陰沉,冷笑一聲,又道:「不過我獲得『靈天殘篇』,只有四人知道,兩位義弟結盟二十年,情同手足,要習神功,當知我南宮冉決非隱私之輩,另外二人,只有你和我,嘿嘿,莫非你戀姦情熱,洩密討好?哈哈,謊言雖動人,卻破綻百出,如今夫妻之情已絕,還不快滾!」

  最後這幾句話說得聲色俱厲。

  崔宓滿腹悲痛,見南宮冉執迷不悟,解釋已經絕望,又想起名譽受污,頓起自絕之念,秀眸厲光暴射,仰天悲呼道:「蒼天啊蒼天,你為什麼不長眼睛……」

  語聲一轉,望著門口屹立的南宮冉淒厲地道:「我崔宓生為南宮家人,死為南宮家鬼,夫君,我就還你清白。」語落腳下猛然點地,嗖地一聲,一頭向門旁石獅撞去。南宮冉臉色一怔,倏聽場中響起一聲悲呼!

  「媽……你難道不顧亮兒了?」

  南宮亮偎立母親身旁,想不到母親在這刹那之間,會生出自絕之念,見狀一聲悲呼,撲身抱去。

  他的悲呼使「綠裳仙子」崔宓因過分悲痛而陷入昏迷的神智驟然清醒。

  不錯,兒子年幼,如今有父不認,自己再一死,還有何人照顧?而丈夫雖然休妻,但自己終是南宮家之人,怎能忍心捨下這個僅存的幼弱的根苗。

  這些念頭,在崔宓腦中電閃而過,衡情輕重,陡沉真氣,想勒住身形。

  但是,當時用力太猛,距離又近,等到後悔已來不及了,嘭地一聲,一頭撞上門旁石獅上,立刻鮮血迸濺,萎頓倒地。殘霞、紅楓、鮮血,使大地染上一片殷紅的色彩,令人頓生淒涼悚栗之感。

  南宮亮撲到母親身旁,一見母親額角雖裂,鮮血如注,卻未昏厥,忙泣聲呼道:「媽,你是何苦,亮兒知道你決不是爸所講的那種人……」

  悲慘的氣氛,迷漫著四周。

  崔宓緊緊握著兒子的手,緩緩搖著,仿佛要阻止他的哭聲,其實,剛才她如非一念勒馬,此刻早已魂歸離恨天了。

  南宮冉屹立階上,目睹此情,觸動悲懷,懷疑地望了義弟「鐵筆神風」

  班睢一眼,眼角瞥見崔宓只是重傷未死,臉色又由懷疑立變悲怒,狂笑道:「崔宓,你真不愧心機多端,意想以詐死要挾我挽回心意,豈非癡人作夢,自討苦吃!」

  語聲一落,袍袖一甩,轉首沉喝道:「二位義弟,賤婦生死,有甚好顧慮的,我們回房!」

  說罷轉身進入大門,班睢及尚奕松也跟隨而入,嘭地一聲,朱門緊闔,場中恢復一片靜寂,只有十三歲的南宮亮尚匍伏在母親身旁悲泣。

  這片斷時刻,使他幼小的心靈,遭受了嚴重的創傷,他感到一向正直的父親寡情無義,同時,他也感到母親太可憐,蒙上莫明的罪名。

  驟然,他站起身軀,小手緊握成拳,虛空一揚,大聲道:「爸,有朝一日,我南宮亮不會放過你,你既能無子,我也能無父!」

  崔宓此刻掙扎著坐起,聞言無力地叱道:「亮兒,你豈可說出此話,難道忘了南宮門風,孝行第二?」

  南宮亮悲泣地伏入母親懷中,泣道:「媽,看到爸不分青紅皂白,孩兒不能自製啊!」

  他仰頭望著母親臉上一片鮮血,淡綠的衣衫,也染成紅色,而額上鮮血尚汩汩冒出,忙撕下獵裝,替母親包紮。

  崔宓此刻腦中感到陣陣昏眩,但靈敏的智慧,卻仍在搜思平時對自己恩愛的丈夫,突然劇變的原因。

  她想起昔年自己師兄暗戀自己的情形……

  她想起結識自己丈夫的經過……

  是什麼人從中暗箭中傷呢?

  中傷的人目的何在呢?

  倏然她得到一絲靈感,立刻道:「亮兒,你扶我走吧!」

  「媽,我們到那裡去呢?」

  「亮兒,先離開這裡再說,不過,你不要悲傷,有一天,你仍會回到自己家園,繼承『夕陽別府』的光榮。」

  南宮亮不懂母親的意思,但卻不忍違拂身受重傷的母親的吩咐,正要用力抱住母親站起,倏又聽母親道:「且慢,亮兒,你先把你何師伯的人頭取下來埋好。」

  南宮亮稚氣的臉上微微一怔,道:「媽,這樣豈不更使你蒙受嫌疑?」

  崔宓慘厲的神色一沉,道:「只要問心無愧,何事不可為,你何師伯一生光明磊落,豈可死後人頭高懸,使他泉下難以瞑目!」

  南宮亮肅然道:「媽,孩兒懂得!」

  語聲一落,矮小的身形倏然掠起。

  他年齡雖幼,但幼承家訓,卻已紮下深厚的內功基礎,身法雖不很快,卻輕靈美妙已極,刹那縱到旗杆下,猱身而上,取下人頭,就在道旁埋好,繼又扶著母親,向洛水之濱踽踽行去。

  烏雲漸闔,殘霞驟暗,夕陽別府前石獅上的殷紅鮮血也漸漸變黑,紅楓失去晚霞的映照,自然顯不出鮮血般的光彩……

  夜色濃了,木葉蕭瑟,歸鴉亂噪。夜色中,正有一大一小兩條人影,沿著洛水,相依而行。

  江水嗚咽,星月慘淡,默送著二個傷懷之人。

  倏然,崔宓軟弱地問道:「亮兒,我們已經走了多少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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