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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姬婆婆搖首歎道:「此子已盡得『大雷音』與『天外神魔』真傳,從今後這天下武林該是他的了。」

  令狐瑤璣跟冷凝香都沒說話,兩對美目望著李存孝逝去處,嬌靨上已現出那牽腸掛肚的相思……「白髮童顏」陰玉嬌說,「寒星主人」夫婦出不了「苗疆」。

  可是李存孝一直追出「苗疆」還沒見「寒星門」的蹤影。

  這一天他到了「雪峰山」下——「雪峰山」下有一個小鎮叫「桃花坪」。

  桃花坪,地兒不大,只有幾十戶人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桃花坪的住戶有一半是獵戶,有一半是種莊稼的,都靠雙手憑勞力養活一家老小,知足而常樂。

  李存孝到了「桃花坪」,已然是紅日偏西,黃昏時分。

  這時候,種莊稼的從田裡回來了,打獵的也從山上下來了,莊稼漢帶回來的是滿足,打獵的帶回來的是應有盡有的獵物,都是滿載而歸。

  李存孝望著這幕情景,心裡別有一番感受。只覺得這幕情景跟充滿了血風腥雨的武林中,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他寧可拋棄武林中的一切,來過這種淳樸、平淡、寧靜的日子。

  其實,這種日子該是人人所羡慕的。

  尤其是武林中人。

  可是有幾個武林中人放得下已然背起的包袱,遁隱到這一個世界來?

  有的人走不得,卻也有人捨不得。

  走不得的是可憐,捨不得的該是愚人。

  儘管李存孝出道日淺,可是他看得很清楚,武林人物,那怕他是當世第一人,他的心裡是空虛,而眼前這些最平凡的人,心裡卻是充實的。

  他這裡正百念齊湧,五味俱陳,一眼瞥見一個人由對面鎮口進了鎮,手裡提著一包東西,走得相當快。

  這個人,赫然竟是張遠亭。

  這才是天大的巧事。

  李存孝定了定神,忙叫道:「張前輩。」

  張遠亭停步抬眼,一怔,旋即飛步趕了過來。

  李存孝也放步迎了上去。

  兩個人見了面,張遠亭劈頭便道:「大少怎麼在這兒?」

  李存孝當即把別後的一切概略地說了一遍。

  聽畢,張遠亭連道:「謝天謝地,謝天謝地,韓莊主的仇,令堂的恨終於得以昭雪了,沒想到竟是『白髮童顏』陰玉嬌跟『寒星』溫家這夫婦倆,陰玉嬌這個人以前我聽說過,毒得跟蛇蠍一樣,凶名比現在有數幾個魔頭還大,隻身流落到苗疆幾十年,最後落得這麼一個下場,也算是她的報應了……」

  笑笑接道:「接下來我恭喜大少,賀喜大少了。」

  李存孝臉上一熱,顧左右而言他,道:「前輩怎麼在這兒?住在這兒麼。」

  張遠亭歎了口氣道:「不瞞大少說,我早就厭倦那種武林生涯了。就因為當年我一念之貪,害得我直到如今才能脫身。您看,這兒多美個地方,鄰居大夥兒處得好,跟一家人似的,有點什麼事誰都搶著來幫忙。可能的話我打算養老此處,埋骨此鄉了。」

  李存孝道:「前輩令人羡慕。」

  張遠亭道:「說什麼羡慕,過一天是一天。您知道,只要一步踏進武林,再想脫身那比登天還難。還不知道我這種日子能過多久呢。大少,咱們別在這兒站了,家裡坐坐去。」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道:「既然碰見了前輩,我不好不打擾片刻。」

  張遠亭答道:「說什麼片刻,我知道大少有事兒,可是天已經黑了,怎麼說先在我這兒將就一宿。」

  李存孝可正愁沒地兒住呢,走了兩步他一眼瞥見張遠亭手裡提的那東西是一包藥,當即說道:「是誰不舒服……」

  張遠亭笑了笑,笑得有點勉強道:「我這個家除了張筱蘭那丫頭還有誰?金華別後就不對了,沒兩天就躺下了,一直病到如今。」

  李存孝吃了一驚道:「什麼病這麼厲害?」

  張遠亭遲疑了一下道:「還不是整天价奔波江湖,受了點風寒……」

  說話問到了兩扇柴扉之前,張遠亭道:「到了,大少,您請進吧。」

  李存孝抬眼一看,只見竹籬一圈,茅屋三間,一明兩暗,竹籬內種花栽竹,有一種淡雅的美,他道:「前輩可真懂得享受。」

  張遠亭笑笑說道:「我自己知道,我這是一步登上了天堂。」

  兩個人剛進竹籬,只聽一個女子話聲從茅屋裡傳了出來:「是李兄弟麼,快進來吧,筱蘭說什麼大少來了要起來。」

  張遠亭道:「大少,您聽聽,她好尖的耳朵。」

  轉過臉去道:「丫頭,你沒聽錯,是大少。你躺著你的,我這就陪大少進去。」

  話聲方落,茅屋門口出現一人,正是姑娘張筱蘭。她臉色蒼白,好憔悴,好瘦,只這麼些日子不見,竟被病魔折磨成這個樣子,望之令人心酸。

  只見她頭髮蓬鬆,那條大辮子也解開了。兩手扶著門框,搖搖欲墜,蒼白憔悴的臉上卻滿是驚喜之色。

  李存孝一怔停步:「張姑娘……」

  張遠亭一跺腳道:「你這孩子就是這麼不聽話,大少既然來了,你還怕見不著麼。」

  搶步過去扶住了愛女。

  李存孝看得清楚,張筱蘭背後站著個鄉下人打扮的中年婦人,一身粗布衣褲,光撚頭、皺皮臉的,她驚慌失措,兩手緊緊扶著張波蘭,嘴裡直惶恐。

  只聽張筱蘭顫聲說道:「大少是怎麼來的?」

  李存孝答道:「我剛從這兒經過,可巧碰見了張前輩……張遠亭道:「丫頭,你先進去躺下再說,你先進去躺下再說。」

  張筱蘭道:「爹,我沒事兒……」

  張遠亭道:「丫頭,你是怎麼了,瞧瞧你這樣兒,能見人麼?」

  張彼蘭那蒼白的嬌靨上忽然一紅,看了李存孝一眼,道:「大少,您先坐坐,我進去換件衣裳,梳梳頭就來。」

  這她才由那中年婦人扶著進了左邊那間屋。

  李存孝站在這兒,心頭震動人直發怔。

  無他,張彼蘭剛才那一瞥,包含得太多。那種光彩,他先後在令狐瑤璣、溫飛卿、冷凝香那雙美目中都見過。

  難道說姑娘張彼蘭她也……想到這兒心頭不禁又是一陣震動。

  他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受,也不知道該不該碰上張遠亭。

  只聽張遠亭一聲輕咳道:「大少請屋裡坐吧。」

  他把李存孝讓進了屋,倒上一杯茶,然後他掀簾進了左邊那間屋。

  沒一會兒,張遠亭跟那中年婦人先後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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