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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老婦人話鋒忽轉,道:「姬老妹子,我成名在你之前,年歲也比你大,叫你一聲老妹子該不為過。你是個明白人,怎麼受這種小人的蠱惑,事關人血海深仇,也關係你『冷月』一門的存亡,這種事你怎麼能逞強好勝,隨便點頭……」

  寒星主人夫婦帶著他夫婦那愛子跟八衛,悄悄地往林中退去。

  冷凝香看見了,檀口一張,就要說話。

  只聽老婦人道:「姑娘,讓他們走,他們出不了『苗疆』的,且聽我把該說的說完。」

  冷凝香本來是要喝止寒星主人夫婦的,一聽這話也就閉上了檀口,沒再說話。

  老婦人轉向李存孝,道:「年輕人,你挺聰明個人,怎麼也這麼糊塗,要不是我躲在一旁聽見你們的談話,你豈不冤枉了好人,跟『冷月門』這一場火拼如何得了……」

  李存孝道:「聽老人家的口氣,那張『藏主圖』上畫的老婦人,不是姬婆婆。」

  老婦人道:「本就不是她。」

  李存孝道:「聽老人家的口氣,似乎也知道那張『藏寶圖』上畫的老婦人是誰?」

  老婦人道:「我何只知道,我跟她熟得不得了,多少年來一直形影相隨,寸步不離。」

  李存孝心頭一陣跳動,道:「老人家可否能夠告訴我,那張『藏寶圖』上所畫的老婦人究竟是誰?」

  老婦人道:「我要不打算告訴你,我就不現身了。年輕人,那張『藏寶圖』上畫的老婦人,是老身我。」

  李存孝、冷凝香、姬婆婆等人聽得俱是一怔。

  李存孝大感意外,道:「老人家,那張『藏寶圖』上畫的老婦人是你?」

  老婦人微一點頭道:「不錯,是我。還記得我對你說過麼,我原是中原人。想當年在中原一念之差做了一件糊塗錯事,所以才隻身跑來苗疆。當年我在中原做的那件糊塗錯事,就是受人蠱惑,受人收買,參與『聽濤山莊』行兇。」

  李存孝定了定神道:「老人家,那張『藏寶圖』上畫的老婦人,右手有六個手指頭。」

  老婦人抬起鬼爪也似的右手一招,道:「年輕人,你看看我右手幾個指頭?」

  她那只鬼爪也似的右手,赫然也是六個指頭,拇指上多長一個小指頭。

  李存孝剛定過神來,立時又怔在那兒。

  冷凝香忽然一聲輕笑道:「老人家,不對吧。」

  老婦人那深陷雙眼眨動了一下道:「怎麼不對,姑娘。」

  冷凝香道:「記得老人家說過,老人家今年六十多歲。」

  老婦人道:「是啊。」

  冷凝香倏然而笑道:「老人家,這就不對了。老人家今年六十多,二十年前不過三四十多,猶在中年,而那張『藏寶圖』上畫的則是個老婦人。」

  老婦人怪笑一聲道:「姑娘,你能想到這一點,足見你冰雪聰明,玲瓏剔透。既然這樣,那就更不可能是姬婆婆了,是不?她比我還小幾歲。」

  冷凝香微一點頭道:「不錯,事實證明,那張『藏寶圖』上所畫的老婦人並不是姬婆婆,可也不是老人家你。」

  老婦人一搖頭道:「不,姑娘,是我。」

  冷凝香道:「老人家,事實證明……」

  老婦人怪笑一聲道:「姑娘,你且聽聽我的事實證明。姑娘,你知道我是什麼人麼?」

  冷凝香道:「『白髮童顏』陰老人家。」

  老婦人道:「可知道武林中人為什麼稱我『白髮童顏』?」

  冷凝香美目一睜道:「老人家天生的白髮……」

  老婦人笑道:「不錯,老身我天生的一頭白頭發,褪褓中如此。稚齡時如此,少年如此,中年如此,到老來仍是如此,『聽濤山莊』遭劫時是在夜裡,夜裡看不真切,但見滿頭白髮,『聽濤山莊』的那個老家人,他不畫老婦人畫什麼。」

  冷凝香怔住了。

  李存孝突然說道:「這麼說那張『藏寶圖』上畫的,果然是老人家你。」

  老婦人道:「年輕人,當年『聽濤山莊』中除了韓莊主的家人外,還有他的師姐李夫人跟李夫人的小公子李少爺,你想必就是那位命大的李少爺了。我說的沒錯吧?」

  李存孝臉上變色,雙眉揚起,道:「這麼說那夜襲『聽濤山莊』,殺『聽濤山莊』近百口,最後還放了一把火,燒得『聽濤山莊』片瓦不存的果然是你了。」

  老婦人道:「年輕人,我一開始就承認是我,是你們不相信,若之奈何。」

  冷凝香道:「老人家,二十年前殺人放火,二十年後挺身自認,這種事還不多見。」

  老婦人笑了笑道:「姑娘,這你那位未婚夫婿就要感謝『苗疆八峒』跟他自己了。」

  冷凝香訝然說道:「這話怎麼說?」

  老婦人道:「要不是『苗疆八峒』這批畜牲這般對我,囚我這多年,使我了無生趣,在那暗無天日的山腹中們心自問,後悔做錯了事,要不是你這位未婚夫婿他有一顆紅心,義助我出困,使我覺得欠他良多,就是二十年前他知道是我,二十年後的今天他找到我面前來,我還未必會自承罪狀,甘願報償呢。」

  李存孝道:「『聽濤山莊』跟你何仇何恨?」

  老婦人道:「要是有仇有恨,我也不會這麼愧疚不安了,沒聽我說麼,我是受了人的蠱惑,為人收買,一念之差。」

  冷凝香道:「你是受了誰的蠱惑,誰的收買?」

  老婦人道:「就是剛才想殺我滅口不成、見情勢不妙、偷偷開溜的寒星主人夫婦。」

  冷凝香叫道:「會是他夫婦……」

  老婦人道:「收買我的雖是他夫婦,可是據我所知,他夫婦身後還有人指使。至於暗中指使他夫婦的是誰,那就要問他夫婦了。」

  冷凝香轉望李存孝。

  李存孝雙眉高揚,向著老婦人逼近了一步。

  老婦人怪笑一聲道:「年輕人,我既然現身自承,便是打定主意對當年一念之差所做錯的事有所報償。『苗疆八峒』這些畜牲已被我殺盡,我已毫無心事了。這世界不是讓我留戀,年輕人,這筆血債我還一半,剩下的你找寒星夫婦要吧。」

  騰身掠起,直往空中射去。

  李存孝還當她要走,騰身要追。他剛動,老婦人忽然自空中一頭栽下,砰然一聲栽進了『弱水湖』裡。

  只見水花四濺,跟水沸騰了一般。

  忽聽姬婆婆道:「這湖水之中有食人怪魚,再有十個她也活不了了。」

  就這一句話工夫,「弱水湖」中浮起一物,赫然是副完整的骨架,毛髮,甚至連那塊豹皮都沒有了。

  李存孝、冷凝香不禁駭然,小翠低著頭不敢再看。

  李存孝望著「弱水湖」中,剛剛漂浮了一下,旋即又沉向湖底的那副骨架,心中有著一種異樣感受。

  整整二十年的這筆血仇,終於找著了一半,也報了一半了;『聽濤山莊』近百條生命,母親所遭受的一切,也應該稍微得到了報償。

  而這一仇字,畢竟是殘酷的,「白髮童顏」陰玉嬌成名猶在姬婆婆之前,如今卻葬身苗疆「弱人湖」魚腹之中,活生生地被那可怕的「食人魚」一口口吞噬,只剩下一副骨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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