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獨孤紅 > 鐵血冰心 | 上頁 下頁
一四四


  梅花嶺,在廣偕門外,一堆清翠,靜靜地浸浴在昏暗冷輝之下,無限寧靜、清奇、優美!

  由小金山出廣偕門至梅花嶺,不遠,在這幾位武林絕頂高手腳下,無形中那距離又縮短了許多。

  可是,由於離開小金山時已過四更,醜至抵達梅花嶺下,天時將近五更,東方已微微發白。

  一路之上,幾個人均是默默無言,尤其慕容繼承,他嘴巴閉得緊緊地,臉色也顯得甚是陰沉。

  按說,一旦找著那一缺老人,便絕難善了,似不該讓慕容繼承同來,可是,上官蘭此舉她有深意。

  一直到了梅花嶺下,仰望那高高嶺巔,慕容嵐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賢弟可知那座古刹在哪裡?」

  百里相道:「據小弟所知,梅花吟上只有一座『史祠』,別無廟宇!」

  慕容嵐沉吟了一下,道:「那麼,咱們先到史祠看看!」當先踏上登嶺之路。

  剛上嶺巔,只聽一聲沉重的嘆息隨風飄來,慕容嵐等人一怔住步,隨又聽一個蒼勁吟聲隨風遠送:「殉社稷,只江北孤臣,剩水殘山,尚留得風中勁草,葬衣冠,有淮南壤土,冰心俠骨,好伴取嶺上梅花……」

  吟聲鏗鏘,直逼長空,歷久不絕。

  慕容嵐眉鋒方皺,百里相已然冷哼一聲。騰空而起,循聲掠去,慕容嵐等人一震,緊跟疾掠而起。

  落足處,是史祠之左,祠前一泓清水,碧綠可見底,祠內,便是大節凜然的一代民族英雄史可法埋骨處。

  幾人,無暇瞻仰忠烈,目光前視,聚集一點。

  那一點,在東方,臨斷崖,負手向東,站著個銀髯飄拂的清臒青衫老人,衣袂飄揚,直有乘風飛去之概。

  慕容繼承一陣激動,情難自禁,脫口一聲:「義父,承兒在此!」閃身便欲撲過去。

  慕容嵐倏探鐵腕,一把抓上愛子手臂。

  這一聲呼喚,驚動了十丈外,斷崖前的青衫老人。他身形一震,霍然回顧,長眉鳳目,鼻正口方,兩鬢斑白,銀髯飛揚,好一副不凡相貌。

  慕容繼承通體劇抖,脫口又是一聲:「義父,承兒在此!」

  青衫老人本就滿面訝然,這時聞言更是一瞪目:「難得尚有同好雅人,諸位是……」

  敢情他不認得慕容繼承,八成是裝糊塗吧!

  慕容嵐不願失禮,舉手一拱,道:「老先生莫非一缺老人樂……」

  青衫老人訝然說道:「老朽正是樂全,尊駕是……」

  百里相雙眉挑處,一聲冷哼:「閣下不認得這位便是閣下處心積慮,三番兩次,十九年至今,陰謀陷害的十絕書生慕容大俠!」

  青衫老人呆了一呆,越發詫異地連忙拱手:「原來是慕容大俠俠駕蒞臨,老朽有眼無珠,不識當今第一奇才,但老朽與慕容大俠素昧平生,這位何來……」

  慕容嵐截口說道:「老先生可是一向隱居于白山黑水之間?」

  青衫老人愕然點頭:「不錯,莫非這……」

  慕容嵐拍手一指上官蘭,道:「拙荊蒙老先生十九年前仗義施救,這活命大恩,慕容嵐特來致謝,犬子也蒙老先生十九年……」

  青衫老人連連搖手道:「尊駕想必弄錯了,老朽與尊夫人從無一面之緣,何來十九年前仗義施救之語,老朽萬萬不敢……」

  慕容嵐神色不變,又一指慕容繼承,道:「犬子既是老先生弟子,又是老先生螟嶺,培育十九年,難道老先生也不認得,也能否認?」

  青衫老人簡直詫異欲絕,忙道:「如此看來,尊駕是越發找錯人了,老朽何曾……」

  百里相沉哼了一聲,冷笑說道:「那麼閣下一向隱居白山黑水之間,如今為何突來楊州?」

  這一問,問得青衫老人臉上變了色:「這是老朽私事。不願告人!」

  百里相大笑道,「恐怕是為了跟隨在承兒之後,看看他究竟中了你多少毒謀,上了你多少當吧,對不?……」

  青衫老人又複一怔,百里相臉色一寒,目中暴射駭人冷電,神色怕人地冷笑接著說道:「老匹夫,你既處心積慮、歹毒陰狠地欲讓承侄兒親手摧毀他門楣家聲,又複不知何處竊學得我那威震宇內的獨門天絕掌力,企圖嫁禍與我,挑撥離間,陷我於不義,又何必裝傻抵賴!今日既被我等緝獲,哪裡還容你有一分狡辯,還不給我納命!」

  話落,身起,閃電撲了過去,九妙宇內第二,功力何等高絕,青衫老人一聲未出,便被他那所向披摩的天絕掌力印上胸腹,立時內腑盡碎,屍身飛起,直落斷崖之下。

  慕容嵐喝阻不及,方自變色,見狀目中異采剛閃,慕容繼承突然厲喝一聲,掙脫掌握,撲向百里相。

  慕容嵐與上官蘭又驚又怒,慕容嵐不知為何,呆呆沒有出聲,上官蘭則是根本來不及出聲喝止,慕容繼承已然撲至百里相近前,單掌一探,飛抓而出。

  百里相身為長輩,自不能跟做晚輩的一般見識,驚急之餘,只得閃身躲避。

  九妙一身功力僅次於十絕,身法高絕可知,躲得也不可謂不快,豈料,他身形一閃,勉強躲過一招,慕容繼承手腕一沉,第二招緊接又至,他竟未能躲過這迅捷如電、如影隨形的第二招,「嘶」地一聲,一隻衣袖被慕容繼承齊肩扯下。

  他臉色剛變,慕容繼承掠空而至:「畜生大膽,還不跪下!」

  手起掌落,慕容繼承暴退數尺,砰然跪地,手裡,猶緊緊握著那只破袖,身形劇顫,垂首不語。

  慕容嵐滿面歉然,向著百里相雙手一拱。

  百里相未待他開口,赧然苦笑:「承侄兒好俊的身手,連小弟都未能躲過他那高絕一抓,慕容兄不必相責,這是人情之常,在所難免,如今元兇既誅,大惡已除,小弟也有以向慕容兄及天下武林交待了,心事已了,未便久留,他日再圖後會,大嫂處請代為致意,告辭了!」一拱手,飛掠嶺下,數閃不見。

  好不狼狽,好不匆忙,只不知他是羞還是生了氣。

  慕容嵐似乎是怔住了,既未挽留,也未出聲相送,好半天,他方始轉過身來,無力揮手:「承兒,起來!」

  慕容繼承緩緩站起,仍然不敢仰視,而且,一個身形兀自抖得厲害,天知道此刻他心中有多矛盾,有多痛苦!

  慕容嵐愛憐地看了他一眼,一歎說道:「承兒,如今怨已了,恩未報,跟你古叔下去料理料理,擇地安葬,入土為安,就把他葬在梅花嶺下好了,這樣他埋首此處,永伴忠烈,或可瞑目,你也可以略盡人徒之道,報答十九年培育之恩了,去吧!」

  慕容繼承低低應了—聲,一鬆手,破袖墜落,隨天風飄去,他則緩緩地轉過了身。

  臨去之時,慕容嵐飛快向古寒月遞過一個眼色,古寒月會意,躬身領命,偕同慕容繼承下嶺而去。

  望著二人下嶺不見,上官蘭緩步走近慕容嵐身邊,黛眉輕皺,柔聲問道:「嵐哥,你看……」

  慕容嵐淡淡截口說道:「我相信秦遊魂不會騙我,更不會跟他沆瀣一氣!」

  上官蘭沉吟了一下,道:「為什麼他不讓他說話?」

  這前面一個「他」,自然指得是百里相,後面一個「他」,自然指的是已然伏誅,被擊落斷崖之下的一缺老人!

  慕容嵐淡淡說道:「誰知道,想必他是氣極了!」

  上官蘭道:「這麼說來,一缺老人是真的了?」

  慕容嵐道:「我看不出有假,不過,要等古大哥上來後才能下斷!」

  上官蘭呆了一呆,道:「怎麼?」

  慕容嵐道:「我已招呼古大哥仔細查看了!」

  上官蘭明白了,點了點頭,未再說話。

  未幾,古寒月與慕容繼承聯抉而回,慕容繼承低著頭,古寒月則以微微點頭,答覆了慕容嵐的所囑。

  慕容嵐呆了一呆,皺眉不語,良久方抬頭說道:「這就令人費解了。」

  上官蘭揚眉說道:「怎麼,嵐哥?」

  慕容嵐道:「我在想,承兒怎麼能掙脫我的掌握!」

  上官蘭道:「別看不起承兒,他一身功力並不比你差多少!」

  慕容嵐道:「有明師才能出高徒,那一缺老人怎麼非九妙一招之敵,而九妙憑那獨步宇內的『無影身法』,又怎未能躲過承兒那第二招?」

  上官蘭一怔說道:「那麼,嵐哥是說……」

  慕容嵐淡淡說道:「我百思莫解,誰知道……好在這不關緊要,元兇已然伏誅,這該夠了,古大哥跟承兒一夜末歸,閔婆婆與瓊姑娘不知急成什麼樣兒了?咱們快回去吧!」

  上官蘭點了點頭,默然未語。

  四人方欲邁步,慕容嵐突然回身說道:「慢點,我要再耽擱片刻!」

  上官蘭一怔凝注:「怎麼,嵐哥?」

  慕容嵐笑而不答,轉注古寒月,笑道:「古大哥,你這襲衣衫可捨得撕下一片?」

  古寒月呆了一呆,道:「恩主說笑了,老奴有什麼捨不得的?」

  慕容嵐點頭說道:「那好,我命承兒向古大哥雙袖下手,古大哥可要認真地躲閃,別存絲毫容讓之心,行麼?」

  古寒月訝然說道:「恩主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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