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獨孤紅 > 鐵血冰心 | 上頁 下頁


  祥和、蒼勁話聲說道:「佛門雖大,不渡無緣之人,檀越有緣,只是,時機未至,時機未至!」

  佝僂黑衣老者道:「大和尚,我要等到何時?」

  「事關天機,老衲不敢說!」祥和、蒼勁話聲說道:「徹見自性,不必談禪,了心悟性,俗亦是僧,檀越總有皈依我佛,身歸淨土之-天,不必著急!」

  佝僂黑衣老者那鍋底般黑臉上,竟浮現一絲笑意:「大和尚,我明白了,我只有等了!」

  祥和、蒼勁話聲道:「西方路上,老衲也等著檀越。」

  頓了頓活鋒,又道:「老衲還有一事,敢請檀越一併克致功德!」

  佝僂黑衣老者道:「大和尚請說!」

  祥和、蒼勁話聲說道:「仲孫夫人既為三音神尼救去,其所生必蒙神尼收錄,不管是男是女,老尼修為高深,佛法無邊,必能渡之,當可無慮,而那摹容夫人則不知受拯於何人,他日嬰兒出世,列入牆,傳以絕藝,倘若那人是正還好,萬一不幸那人是非憑己,好惡由心,幼兒耳濡日染,目久薰陶,恐怕……」

  「我明白了!」佝僂黑衣老者截口說道:「大和尚是要我將來力挽殺劫?」

  祥和、蒼勁活聲說道:「老衲正是此意!」

  佝僂黑衣老者說道:「恩主之後乃是古寒月幼主,古寒月怎麼敢阻攔?再說,報雪仇恨又是理所當然……」

  「老檀越錯了!」祥和、蒼勁話聲接口道:「幕容施主伉儷尚且敬重檀越三分,何況他伉儷的後人?所謂主僕名份,不過是由於慕容施主人人尊仰,檀越矢志報恩,老衲敢說幕容施主絕未以奴僕視檀越,如此何來幼主之說?倘若此幼兒他年長成,藝出邪魔,為害武林,檀越也坐視不加阻攔麼?檀越為他幕容一門勞苦多年,又身受斷腿挖目之痛,此情、此義、此恩、此德,雖高山大海不足以喻其深厚,老衲料他不敢不聽檀越勸導之言,當世也只有檀越一人能予影響!」

  佝僂黑衣老者沒答,但隨又說道:「大和尚與三音神尼並稱字內僧、尼二聖,高深修為,無邊佛法,較神尼猶勝一籌,為何不……」

  祥和、蒼勁話聲喟然接口道:「此事已添己身罪孽,自誤飛升,老衲不敢再複多管人間事,再說,要使人口服心服,必須恩威並用。老衲縱或有威,但卻談不上恩字,恩威兼具者,只有檀越一人,老衲這出家人阻之不住,管之不了!」

  「那麼……」佝僂黑衣老者道:「我只能說盡心盡力,卻無必成把握!」

  祥和、蒼勁話聲說道:「能盡心盡力就行,為宇內蒼生,為天下武林,老衲謹此先謝了,檀越說得已經夠多了,未康復之前,不宜多事長談,請歇息吧,入夜老衲再為檀越診視一次!」

  他話聲方落,床上佝僂黑衣老者已寂然不動。

  分明,被他隔空點了睡穴!

  發話的老和尚,始終未露面,看來,是位神秘人物!

  與此同時,在那數千裡外的一個地方,也發生了一樁與此類似的事,請聽細細道來——

  這個地方,是水中央的一座小島,島上幽清、寧靜。

  在那滿目蒼翠的島中央,有一片占地不大的竹林。

  竹色褐紫,透出光澤,翠葉鳴風,鐵骨穿雲,顯得十分脫拔挺秀。

  竹林裡,有座小小尼庵,庵門上橫匾三個大字:「避塵庵」。

  由庵門內望,佛堂之上,坐著一位面貌清瘦、威嚴懾人的高年比丘,白眉微鎖,面透憂慮,神色頗為凝重。

  這位高年比丘身邊,侍立著一位滿頭銀髮,面如雞皮的黑衣老婦人,她,垂手佇立,狀至恭謹。

  空氣一片沉悶的寂靜,隱隱令人有窒息之感。

  須臾,座上比丘輕輕地歎了口氣,目光移注身旁白發黑衣老婦人,淡淡發話,口氣十分柔和:「仲孫夫人好一點了麼?」

  白發黑衣老婦人恭謹答道:「產後第二日熟睡至今,看來已無大礙!」

  老比丘微微搖頭道:「所幸胎氣震動得不太厲害,否則這母女二人……」

  突然一聲輕歎,接道:「冤冤相報,血腥廝殺綿延,武林中何曾安寧過一日?這一日又要等到何時才能到來?……」

  頓了頓,又接道:「三姑,等仲孫夫人彌月後,即刻將她母女送往華山!」

  「師父!」白發黑衣老婦人神情一震,道:「您老人家決意不收留他們母女?」

  老比丘面色冷漠,未予答理。

  白發黑衣老婦人似有所懼,欲言又止,但終於又鼓足了勇氣,抬眼望著老尼那冰冷側面,道:「師父,您老人家當真忍心送她母女他去?可憐仲孫奇身遭仇殺而死,她母女又無端遭此橫禍,如今幕容夫人下落不明,華山不過一房遠親,您怎好……」

  「不要說了!」老尼倏發沉喝,說道:「一念不忍將遺無窮後禍,我可憐她們,誰可憐天下蒼生,宇內武林?」

  白發黑衣老婦人雙眉微聳,脫口說道:「那些令人髮指的邪魔本該殺……」

  觸及老尼那兩道冷電般懾人目光,一懍住口。

  老尼想必面冷心慧,倏斂威態,喟然歎道:「三姑,非我忍心,別人不知,你難道也不知我?出家人慈悲為懷,消弭魔劫殺孽猶恐未及,我怎能反為武林帶來厄運,種下災禍?」

  白發黑衣老婦人低下了頭,又抬起了頭,道:「您老人家一定認為……」

  老尼點頭說道:「此女大異常嬰,落地不啼,眉宇間隱透重煞,殺孽情孽兩重,我非不肯收留,實乃不敢收留!」

  「師父!」白發黑衣老婦人毅然說道:「我說句話,您可別生氣,我就不相信……」

  老尼冷然截口說道:「冥冥天定,你敢不信!」

  「三姑不敢!」白發黑衣老婦人道:「既是冥冥天定,那足證乃是天意,天意如此,您老人家又有什麼可顧慮的?再說您老人家修為高深,佛法無邊,所及,頑石點頭,我不相信渡化不了她!」

  老尼默然不語,良久才道:「你不必多說,我心意已決……」

  「師父!」白發黑衣老婦人肅然說道:「恕三姑大膽,既有今日之不收留,當初您老人家就不該救她,更不該將媳母女帶來避塵庵!」

  老尼勃然色變,陡挑白眉,但,刹那間卻又變得無限黯然,呆了半晌,突然一歎說道:「你說得對,既有今日之不收留,何必當初多那一舉?既來之,則安之,萬般皆天定,半點不由人,看來我只有再添罪孽,自誤正果了!」

  話聲至此一頓,臉色忽沉,雙目暴射冷電,凝注白發黑衣老婦人,威嚴無比地沉聲又道:「三姑,勸我留她母女的是你,他年她母女惹出禍端,你可不許置身事外,不聞不問!」

  白發黑衣老婦人大喜過望,慨然說道:「您老人家放心,小師妹惹來滔天禍,閔三姑自願雙肩擔,縱使血流屍橫,白頭落地也絕無怨言!」

  老尼雙目異彩飛閃,凝注良久,突然搖頭輕歎:「三姑,你不但使我今後不得清淨,也為你自己餘生惹來無窮煩惱,看來,你前生欠她良多,合該今生報還!」

  白發黑衣老婦人笑了笑,道:「也許真讓您老人家說著了,不知為了什麼,我第一眼看見小師妹,就覺得跟她十分投緣!」

  老尼淡談一笑,未再答言。

  這一年,正值丹桂飄香,楓葉紅遍的季節。

  洞庭朔濱,白葭如霜,一望無垠。

  日暮時分,水天一色,鴉背夕陽,帆影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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