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獨孤紅 > 恩怨情天 | 上頁 下頁
三〇


  往日乃是騷人墨客探幽攬勝,尋靈興感,名士豪傑共揮美酒,長吟松風的絕佳聚會所在。今日一變而為豐都棧道,地獄門徑,大好勝地而今彌漫一片血腥。怎不令這武學曠世、俊拔灑脫的柳含煙目睹慘狀,平添一段恨事?

  柳含煙身法如電,甫飄上懸空崖,迎面一股血腥撲到,一幕悲慘絕倫,令人髮指的情狀映入眼簾,直令他悲憤填膺,目眥俱裂。

  懸空崖上,玄真觀前,終南派門下屍首橫七豎八躺了一地,有的斷臂折足,有的身首異處,渾身傷痕累累,幾無一處完膚。

  如茵草地上,血河四流,色呈紫黑,顯已凝固多時。

  兵刃完好的、斷折的棄散一地。

  這些躺了一地的屍體中,道俗皆有,年紀均在中年左右,顯然又是終南二代弟子,與山下二道,沿途眾屍,隸屬同輩。

  玄真觀朱紅大門敞開,由柳含煙立足處望去,因有一堵風火牆遮住內部,裡面狀況如何,無法得知,但就雪白風火牆上的斑斑血跡看來,玄真觀內也必經過一番劇烈搏鬥,死傷不想可知。

  柳含煙劍眉倒剔,殺機狂熾,心念一動,坎離真氣護住周身大穴,閃身飄進觀內。

  甫繞過風火牆,星目瞥處,不由一愕。

  他原以為觀內如同觀外一般,也必是橫屍遍地,觸目心驚。哪知大謬不然,除那堵雪白風火牆上的斑斑血跡外,偌大玄真觀內竟是空蕩蕩的,無一絲人影,四周寂靜如死,地上更無一具死屍,有的僅是十幾攤腥臭,中人欲嘔的黃水。

  柳含煙一時劍眉深蹙,大惑不解,暗暗忖道:山下和觀外死的全是二代弟子,怎地這三代弟子卻一個也未看到。略一沉思,疾步遍察觀內各雲房。

  數十間陳設雅致,點塵不染的雲房中,除了各有數攤腥臭黃水外,仍是未見一個人影。

  柳含煙懷著一顆困惑的心,跨出最末一間雲房,穿過曲折幽廊,直奔祖師大殿。

  大殿內,神龕上黃慢低垂,祖師神像莊嚴肅穆,栩栩如生。

  大殿書棟雕梁上,分掛十六盞琉璃宮燈,燈內燭光猶明,燭煙嫋嫋,臨風搖曳,此時卻顯陰森可怖。

  殿內擺設不多,柳含煙立身大殿門口,對殿內可一覽無遺。

  殿內,空蕩、寂靜,毫無聲息。

  柳含煙雙眉深蹙,訝然欲絕,微一沉吟,就要轉身離開大殿。

  驀地,一絲極其低微的響聲,傳自神龕前供桌桌圍下。

  柳含煙聞到聲息,猛地回身,劍眉一軒,沉聲喝道:「何方高人隱身桌下?請出來容柳某一見!」

  半晌,桌圍靜垂如前,毫無一絲回音。

  柳含煙尚以為自己聽覺有誤,默運天耳通一聽。

  一點不錯!供桌下一陣急促而極其輕微的呼吸,異常清晰的傳人耳鼓。

  柳含煙劍眉雙剔,冷哼一聲:「尊駕既敢隻身上得終南,諒必不是無名之輩,何用如此畏首畏尾?如再不現身,休怪在下要出手得罪了!」

  呼吸之聲依然似入耳中,就是得不到回音,這人倒也真沉得住氣。

  柳含煙不由氣往上沖,功貫右臂,聚足掌力,星目神光炯炯註定桌圍,眨也不眨。

  然後,一步、一步,慢慢靠近供桌。

  供桌下那人卻仍如睡死了一般,對柳含煙沉重的腳步聲竟似恍若未覺。

  眼看距供桌不到五尺,柳含煙倏然上步,舌綻春雷,大喝一聲,揚掌劈下。

  「哎……喲!」就在他掌力甫發的刹那間,猛聽桌底下傳來一聲痛楚欲絕的呻吟,這聲呻吟極為微弱。似發自生命垂危、奄奄待斃之人的口中。

  柳含煙瞿然一驚,腦中靈光一閃,暗道一聲:「不妙!」

  側身揚掌,硬生生地將已發出的千鈞掌力驟然收住,一個旋身,複又面對供桌。

  饒是如此,卻仍有一絲勁氣逸出,「評」的一聲,這只檀木供桌已吃這僅余的一成真力,震得四分五裂,臺布木片飛揚。

  供桌已毀,地上赫然蜷伏著一位白髮技散的高年全真。

  一身道袍破碎零散,渾身血跡斑斑,傷痕累累,幾無一處完膚,左臂已折,右掌中仍緊握一柄斷劍,氣若遊絲,正奄奄待斃,一張頗為英武的蒼白老臉上,不時掠過一陣痛苦的抽搐。

  還好有那只堅逾鐵石的檀木供桌,擋住了那僅有的一成真力,不然這已負極重外傷、奄奄待斃的老道,再遭此一擊,早就魂歸道山!

  柳含煙看得心頭猛震,暗道一聲:慚愧!急忙飄身上前,迅探右掌,緊抵在老道背後命門穴上。

  一股真力,源源不斷的自柳含煙右掌心,經老道命門穴湧入體內。

  瞬間,老道呼吸漸漸由輕轉重,呻吟聲跟著呼吸的轉重,也越來越大……

  須臾,老道終於由瀕死中幽幽蘇醒。勉強睜開一雙無神的老眼,只微一瞥,滿帶傷痕的身子微起一陣顫抖,又複閉上,兩顆豆大淚珠自眼角滑落。

  這是一個人瀕臨生死的一刹那,萬金難買,也是寶貴異常的一刹那。

  這是老道一身內功修為,顯然甚為精湛,不然他絕不可能身負極重傷勢,面臨死亡邊緣,憑一口真氣,撐持到今。

  柳含煙知道這是千載難逢的一刹那,稍一延誤,這寶貴的一刹那,將永不再來。

  默一運功,又加一成真力,口中急道:「道長武林前輩,當知此時之重要,請勿多言,晚輩問一句,道長答一句就行了。」

  高年全真在柳含煙至上無倫、精湛無比的真氣灌注下,得以暫時苟延片刻,此時他似乎已較為清醒,聞言,勉強略一頷首。

  柳含煙把握這寶貴的刹那急道:「道長上下怎麼稱呼?此間是誰下此毒手?」

  這句話顯然刺中這瀕死老道的隱痛,他全身猛起一陣微微的顫抖,一陣急促的喘息過後,有氣無力,斷斷續續地道:「貧道玄……雲……」

  柳含煙聞言瞿然一驚,暗道:原來這老道竟是終南掌門師弟一字慧劍玄雲!

  老道才吐出這四個字,似是真力不繼,臉上一陣痛苦抽搐,全身又是一陣顫抖。

  柳含煙見自己才問一句話,玄雲也只是才吐四個字,就已感真力不繼,支撐不住,心中不由焦急異常,知道自己此時如加真氣,玄雲在燈盡油枯的當兒,無異促其早死,自己手掌又不能離開玄雲命門穴,正感左右為難,焦急異常之際。

  突見玄雲在一陣急促喘息之後,臉上倏現異采,精神也突轉旺盛。

  他知道這不是好現象,這正是一個人在生命即將燈盡油枯之前的回光反照,心中不由大急,忙呼道:「道長!……」

  玄雲微一搖頭,嘴角掠過一絲抽搐,接道:「貧道已屬燈盡油枯,援手大恩,貧道當結草街環,敝派二代高手皆已濺血殉派,三代弟子俱在蝕骨毒芒下化為攤攤黃水。」

  至此微頓,長歎一聲,神情激動異常,又複接道:「想不到貧道已屆瀕死,猶能偵知武林年輕高手失蹤懸案的真象……」

  至此,因為過分激動,身子又是一陣顫抖和一陣急促的喘息。

  柳含煙猝聞玄雲已知道這震驚天下武林懸案的真象,不由驚喜欲絕,神情也跟著激動起來,但是他知道此刻的玄雲,真元將盡,不容自己打岔,只有強捺一顆似要跳出的心,靜待下文。

  半晌,玄雲強自掙扎,艱難異常地又道:「請少快轉告敝師兄,殺天下各……門……派……高手……者……」

  「是何人!是何人!」柳含煙大急,不由脫口狂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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