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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回 孤雛血淚

  兩年後的一個除夕,朔風割面,草木枯黃,這莫干山的黃昏,冷冷,淒淒!

  然而,天涯猶有來歸人,斷腸人豈不觸景生悲,泣灑離人淚。

  在莫個山半腰處,五間清幽茅屋,站在這裡觀看山下那座古老小城,一覺無遺。

  這時,那茅屋的門扇緩緩啟開,瞞躍的走出一位中年婦人。

  這婦人除了都挺直秀氣的鼻樑,令人有一種高尚之感,和那澄清的眼睛,依稀可找出昔年的風韻外,誰也不相會相信她是十八年前,古城第一美人。

  敢情是沉重悲哀的心情,茶茶孤寂的日子,使她變得鬚髮都白,皺紋累累。

  她坐在身邊的一塊青石上,遙望古城,不一會便陷入冥思幻想中。

  天空掠過一隻失群的孤雁,瓜然長嗚,打斷了她的沉思和莫想,觸發她的意傷,她含著瑩瑩淚水,喃喃自語道:「雁啊!你為何也落得如此孤單淒涼?你的伴兒呢……啊,射英,你說過半年之內,來迎我回家,你欲一去杏如黃鶴,現在已是十八年了!我和逆子都還沒見過公公的面……天啊!我獨自度過了多少個日落和黃昏……」

  她低聲自語至此,突然止住,一種無名的恐懼意識漫上實,淹沒了她的殷切期望,她禁不住哀然啜泣……」

  良久泣止果坐了少頃,她幽怨的長歎一聲,取出一管竹蕭細細吹奏。十七年了,自從心上人遠去以後,她從此將竹簫封存,未曾吹奏一聲。只因她認為唯有她的心上人才有較格欣賞她的蕭音。

  但是今日不知為何原故,一種莫名的預感令她居促不安,她下意識的以一種戀戀而沉重的心緒,取出十七年未曾吹過的竹蕭,迷們的在這冷寂的黃昏,細細吹起。

  一縷簫聲,弱弱破空而起,曲調蒼涼悽楚。寒風颯颯。但這簫聲卻非常清析地幽幽獨嗚。

  她以全副沉痛的心靈吹奏,不禁珠淚滿腮。心中的淒涼與寂莫如怨如訴的蕭聲共起悲鳴。

  雙親早逝,心上人生死不明,往事如涸,悲從中來,簫聲直如姿婦夜泣,倍增淒涼之感。

  往事如泅,淚盡血枯,簫聲更是淒蒼婉轉,真能使聞者傷心落淚。

  夕陽漸漸隱沒,山下小城燈光點點,偶而傳來爆竹響聲,更顯得簫聲的尖亢淒涼。

  驀的,她身後響起步履聲,蕭聲立時止住,登時一片死靜籠罩下來,此時無聲勝有聲,更令人悲痛欲絕。

  她倏然轉首,驚疑萬分地望著近她而來的一位中年人,只見他劍眉虎目,鼻如懸膽,領下三撮長須,幸英俊中流露一股懾人心魄的威嚴尤其背上斜掛一支長劍,是直如天神下降、顧盼生威,

  她大為震動,縱然一瞬間大海成了平地,也不會使她這等驚奇、手中的竹簫不知不覺滑落崖下,相伴幾十年的閨中良伴,眼看就毀減在萬丈深壑,但是她已無暇顧及。

  她以為這只是幻夢,拭拭眼再看,那人已到身前不遠。她不由喜出望外,呼叫道:「射英,射英,你回來了……」

  那位中年人微微一怔,露出疑惑的神情,卻仍逕自不停的由她身邊走過。

  王秀琴心中一冷,但仍以為因自己容貌蒼老,以至他不認識,於是再叫道:「射英,我是秀琴,難道你不認識了麼?」

  那位中年人,果然停步轉身,微現惶然,冷冷道:「你就是玉秀琴!這就奇了廣

  玉秀琴淩然道:「是的,我變得太老了!」

  那中年人喃喃的語道:「我只道玉秀琴生得國色大姿,才對他念念不忘,誰知是一位老太婆,實在令人不解!」語音甚是細小,玉秀琴高他雖近在只尺,卻聽不出他所語雲何然。

  他鷹目滾轉,滿臉尷尬似的,笑道:「秀琴,大家都老了。」

  玉秀琴幽幽地道:「歲月跟著蹉跎,韶光易逝,青春不再,我們都老了!」言下不勝希虛。

  中年人默不作聲,眼光閃灼不定,顯然他詭詐多端。玉秀琴歡喟一聲,接著說道:「十七年了,無數的黃昏,都從我眼前流逝,可是在一個黃昏的淒涼寂莫,總會無情地侵入我的心扉中,在我的臉頰上添上一條條皺紋。

  中年人心弦一震,內疚之心油然而生,一絲人性之光掠過心頭,臉色更是陰睛不定。

  時值夜暮初降,天色逆蒙,因此玉秀琴不易發覺,繼續說:「漫長的相思和盼望,雖然奪走了我的風音,使我變成憔悴蒼老,然而我決不怨恨你或是造物者,只要在我未曾長眠之前,能再見到你一面,就感到無上的滿足,如今,你終於回來了!」

  中年人遲疑答道:「龍夫人,你終貞不移的愛情,使化外之也為之動心,雖然我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

  「你不是射英?」玉秀琴驚訝萬分。

  中年人頷首道:「對,我不是射英,但現在我卻以他的面目出現江湖。」

  玉秀琴全身微微顫抖,厲聲問道:「你是誰?」

  中年人輕喟一聲,道:「沒有愛人是寂莫的,沒有仇人也一樣寂莫,你在等待心上人的歸家,而我卻在尋找血海深仇的仇人……」他又輕喟一聲,道:「但是我不能只為自己報仇,而折敬你們神聖的愛情。」這幾句話不知是說給她聽壓抑是自言自語。

  他隨即又含有深意地凝視著玉秀琴,道:「假如你心上人被囚禁在荒涼的島上,你願跟他廝守一生麼?」

  玉秀琴毅然說道:「射英若是不幸,薄命人當追隨九泉,若是他被囚,雖在水深火熱中,敷人命百要從容投人,廝守著他。」

  中年人聞言肅然起敬道:「愛情的偉大,至今我才領悟,往事已矣,但來老尚可追,我願帶你到東海和他見面,不過你終生不能再回來了!除非有人救你。」

  玉秀琴驚問道:「他在東海?」

  你別問,這是秘密,要不是你的癡情掀起了我三十多年的憐憫之心,你終生別想再見他一面。」

  玉秀琴一怔,突然問道:「幾時動身?」

  中年人略為沉吟一下,道:「即刻,」語氣有如斬釘截鐵,堅決無比。

  玉秀琴料想不到這樣快就要離去,一股辛酸撲鼻,道:「我留一封信給龍野?」

  中年人臉色一變,厲聲道:「你是不是要他的命?」

  「這是什麼意思?」玉秀琴宛如形墜五里霧中,不知所措。

  中年人冷冷道:「這是咱們幫中的規則,凡是外人知道幫內的情形,都該減口。但你卻是除外。

  「你稍為等一下,我進去馬上就出來。」

  「也好,我也得叫一輛馬車來,不過你緊記方才一番話不得留下絲毫痕跡。」

  玉秀琴默然無話,蹣跚地轉身走進茅屋,這時她空虛的心靈,齋亂無比,不知是喜是悲,抑酸抑甜。

  中年人怔怔望著她略帶佝僂的背影,臉上浮出一絲人性的微笑,在他罪惡的一生中,卻不期然的做出這一件功德無量的事。

  且說山下那座古城的尺頭,有一間鐵鋪,鋪內正在叮叮噹當打個不絕,敢情他們正在日夜趕工。

  其中一個執鐵棍的少年,正是龍野。只見他上身赤臂。胸肌虯突結實,鬥大的鐵棍在他手中,宛如一根木棍,揮擊的甚為輕鬆,饒是如此,爐火的高熱,也烤得他汗珠如雨,隨著劇烈的動作尚流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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