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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八


  任紫貴道:「福邱信上已經說得很清楚,林大俠有一位世交在熱河開設鏢局,曾邀林大俠相助,因此不願在京供職,是欲全令大人和令世叔的交誼。但以林大俠一身所學,如果忍令終老江湖,實在太可惜了。函中諄諄囑咐敝東翁,務必延攬英才,兄弟來的時候,敝東翁已在花廳仁候,渴欲和林大俠一唔,林大俠此時就動身如何?」林子清躊躇的道,「在下一介武夫……」

  任紫貴沒待他說完,笑道:「林大俠又來了,敞東翁是福鄖的舊屬,林大俠是福邸交下來的人,原是一家人,再說這些話,就生分了。」說到這裡,已經站了起來,笑道:「林大俠,咱們走吧,別讓敝東翁等急了。」林子清經他一再敦促,只得跟著站起,說道:「任老夫子這麼說了,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任紫貴呵呵一笑道:「林大俠又客氣了,哈哈,說真的,不知怎麼回事兒,咱們雖然第一次見面,多談了也不過幾句話,兄弟就覺得跟林大俠一見如故,十分投緣。」林子清道:「這是老夫子看得起在下,以後還要老夫子多多關照。!」

  「好說,好說!」任紫貴臉有喜色,連連笑道:「咱們一見如故,今後應該互相關照才是。」說到這裡。忽然哦了一聲,又道:「林大俠這老夫子的稱呼,兄弟愧不敢當,咱們一見如故,又這麼投緣,兄弟癡長你林大俠幾歲,這樣罷,你瞧得起兄弟的話,就叫我一聲老哥哥,我稱你一聲老弟,不知林大俠意下如何?」林子清道:「者哥哥厚愛,在下敢不從命?」

  任紫貴更是欣喜,一把抓住林子清的手,說道:「就憑你老弟這句話,我這老哥哥是做定了。」兩人邊說邊走,出了店門,只見一名戈什哈站在門前,牽著馬在伺候。店中小腸一見林子清和任紫貴一齊走出,也立即替他牽來了青鬃馬。

  任紫貴由戈什哈扶上馬鞍,等林於清上了馬,在馬上拱拱手道:「林老弟,老哥哥替你帶路。」說罷,揮了揮手。

  戈什哈牽著馬匹先走,林子清跟在他馬後而行。他們一路沿著大街朝南行駛,走了不過盞茶工夫,便已抵達都統府。但見大門前高大的旗杆上,高懸著帥旗,階上挺立八名戈什哈,掛著綠鯊皮腰刀,看去好不威武!

  ▼第四十二章 平步青雲

  兩人下馬之後,任紫貴抬手肅客,領著他從右首邊門而入。幾名戈什哈眼看任師爺對——個連身上藍布長衫都快要洗得發白的少年如此敬重,心裡都暗暗納罕不止。進入邊門,是一條長廊,通向二門,門前站著兩名戈什哈,看到任紫貴,一齊立正行禮。任紫貴連頭也沒點一下,領著林子清直往裡行,經過簽押房,再折入一條「之」字朱欄的長廊。廓外花木扶疏,廊簷下掛著幾隻鳥籠,使人覺得有鳥語花香之感。

  任紫貴邊走邊道:「督帥此刻大概在書房中了,老哥哥帶你到書房裡去。」

  林子清低聲問道:「老哥哥,在下直到此時,還不知道督帥姓氏名諱呢!」任紫貴低聲道:「督帥姓傅,和福邸同宗,印諱敏泰。」接著說道:「督帥是在書房裡批閱公事,這是機要所在,但也可免去許多官場禮數。平日很難得在這裡見客,這是沒把你老弟當外人看。」林子清道:「這是督帥厚愛。」

  說話之間,已經走到書房前面,但見一片花圃前面,一排五橡精舍,畫棟雕樑,十分富麗。此刻湘簾低垂,靜得不聞一點聲音。四扇雕花落地長門,左右也站著兩名戈什哈。

  任紫貴走近門前,腳下一停,低聲道:「老弟請稍待,老哥哥向督帥報個信。」說到這裡,身子不由的直了直,然後輕咳一聲,朝裡躬躬身道:「屬下任紫費陪同林子清晉見督帥。」

  話聲方落,只見一名青衣長隨疾趨而出,朝兩人打了個揖,說道:「大人有請。」任紫貴連忙一抬手道:「林老弟請。」林子清道:「在下初來,還是老哥請先。」任紫貴微微一笑道:「督帥為人很隨和,老弟不用太拘束。」說完,領著林子清朝裡行去。

  進門,是一間擺設精緻、十分寬敞的大客室,裡首是一道雕花月洞門,才是書房。

  這時正有一個濃眉鷂目、面貌白哲的老者,緩步從門中走出,此人不用說,就是傅都統無疑!他身上雖然只穿了—襲便服,但只要看他那副大模大樣的神氣,確有幾分逼人的威儀。

  任紫貴謊忙躬躬身,指著林子清道:「稟大人,這位就是林子清壯士。」林子清跟著作了個長揖,道:「草民林子清見過督帥大人。」

  博都統一雙鷂目,朝林子清上下打量了一眼,白哲的臉上飛綻起一絲笑容,點點頭,拍手道:「林壯士不可多禮,請坐。」隨著話聲,己踱到上首一張錦披靠椅上坐了下來。

  林子清欠身道:「大人面前,草民怎敢……」傅都統沒待他說下去,就道:「林壯士不用客氣,這是老夫書房,老夫也不喜俗禮,只管請坐。」任紫貴在旁道:「是啊,督帥大人最是隨和,林壯士請坐了好說話。」林子清謝了坐,才在傅都統下首的一張椅子坐下。

  傅都統治目道:「紫貴,你也坐下來。」任紫貴應了聲「是」,就在林子清下首落座。長隨替兩人送上細瓷茗碗,立即垂手退去。

  傅都統目光一拾,伸手模著他兩撇鬍子,含笑道:「老夫昨晚接到福邱來函,才知林壯士已經到了熱河,據送信的張保說:林壯士此次是來看在熱河開設鏢局的一位令世叔來的?」林子清忙道:「是的。」

  傅都統又道:「林壯士令世叔,是哪一家鏢局?」林子清欠身道:「回督帥,草民世叔,在熱河開設鎮遠漂局。」博都統「哦」了一聲道:「你說的是虎鞭龍爪林長慶。」他回過頭去,朝任紫貴道:「林老鏢頭好像替咱們衙門裡當過差。」任紫貴連忙欠身道:「是,是,鎮遠鏢局護送過兩次貢品,是林老鏢頭親自去吉林接過來的。」

  傅都統從鼻孔裡輕輕「哦」了一聲,又轉過臉來,朝林子清道:「老夫對林老鏢頭還有些印象,他是林壯士一族的?」林子清道:「不,他和先父只是道義之交。」傅都統道:「你打算在他鏢局裡做事?」

  林子清道:「今年五月間,他曾捎信給草民,要草民到熱河來,但前天草民找到吉祥街去,鏢局已經收歇了,據說林鏢頭在兩個月前逝世,舉家遷回原籍去了。」傅都統摸摸他的八字鬍子,問道:「福邱格格特地要張保趕來,向老夫極力推薦林壯士,就是因為林壯士一身所學,終老江湖,未免可惜。如今鎮遠鏢局既已收歇,林壯士不妨在老夫衙門中暫住,容老夫查查,哪裡有較好的缺,自會給林壯士安排。」

  「福邱格格」這幾個字鑽進林子清的耳朵,不覺一怔!他聽他們口中一再提到「福邸」,根本不知「福邱」是誰?格格是滿語公主或郡主之稱,傅格非他……不錯,他姓傅,名字中故意用一個「格」字,明明就是格格了!林子清的臉有些紅了!一時竟然答不上話去。任紫貴看他沒有向督帥致謝,心頭暗暗替他著急。

  傅都統卻望著林子清微微一笑道:「老夫曾聽張保說,格格還寫了一封親筆函要林壯士來找老夫,若是換一個熱中名利的人,不待老夫去請,早就來找老夫了。只此一點,足見林壯士敝履功名,更是難得!」

  人家已經說出來了,林子清不得不把傅格非的信拿出來,他顯得有些尷尬,囁嚅說道:「草民是因那位世叔既已逝世,此地舉目無親,不想再作淹留,故而不曾晉遏督帥投書。」說著雙手呈上書信。他雖然猜到傅格非可能就是傅都統口中的福邸格格,但在沒有確實以前,他不敢說傅格非,也不敢提格格二字。這話說得很技巧。

  博都統接過書信,呵呵笑道:「這是諸諸亮薦龐統,不是老夫問你,還不肯拿出來呢!」滿人大員中,許多人都熟讀《三國演義》,就自詡為有經世之才了。林子清連說「不敢」。

  傅都統已經抽出一張信箋,只看了一眼,就朝任紫貴蕪爾笑道:「昨晚張保送來的那封信,說得雖然懇切,老夫認得那是華師爺的筆跡,這才是格格的親筆函。她小的時候時常爬在老夫背上當馬騎,這筆字,老夫一眼就看得出來。」他以格格把他當馬騎為榮,那正顯示出他是福邸的老人。隨著話聲,隨手把信箋朝任紫貴面前遞去,接著說道:「紫貴,你替老夫想想看,把林老弟安插到哪裡最恰當?這是格格交下來的,你可替老夫多用點心。」他忽然改口了,「林壯士」變成「林老弟」。這是因為傅格非的信上稱呼「敝友林兄子清」,口氣對林子清十分客氣,他自然要拉近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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