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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灰臉老頭上身微仰,冷然道:「可惜朋友的長劍,已經短了一截。」他說得沒錯,藍衫漢子刺出的長劍,確實是短了—截,刺到灰臉老頭胸前,依然差了一寸。這回站在邊上打哆嗦的小朱,已經看清楚了,藍衫漢十一劍刺出,灰臉老頭右手在胸前抬了一抬。明明是他用手指把對方劍尖又夾斷了一截!此人出手之快,當真神速已極!藍衫漢子似是也已發覺,口中大喝一聲,右腕連揮,一下使出奇招了,但見他劍光連閃,左一劍、右一劍、上一劍、下劍,連綿不絕,看去亂刺亂殺,漫無章法,買則疾快如風,令人不可捉摸!這正是峨媚鎮山絕藝,馳譽武林的「亂披風劍法」。

  此人不用說,准是峨嵋派的門人無疑,眨眼之間,藍衫漢子已經一口氣刺出一十三劍。

  灰臉老者這回倒也不敢大意,身形連連閃動,不住的盤旋遊走,但仍末還手。卻把旁觀的小朱看得心神大震,驚凜不止。原來那藍衫漢子刺出的劍招雖快,但每一劍都被灰臉老頭右手兩個指頭夾了一下,藍衫漢子的長劍,就短上寸許長一截。藍衫漢子接連刺出一十三劍,就短了一十三寸,連同先前短了的二寸,就整整被他夾斷了一尺五寸!如今藍衫漢子手上三尺青鋒,已只剩下尺餘長半柄斷劍了。

  灰臉老頭宜等他攻完一十三劍,才冷冷說道:「朋友刺得差不多了吧?」藍衫漢子直到此時,才想到灰臉老頭的來歷,驀地後退三步,說道:「你是金鉸剪饒三村?」灰臉老頭陰沉一笑,指指自己眼睛,說道:「天底下只有老朽和我徒兒兩人,是天生的灰眼珠,你朋本年紀已經不小,總聽你師傅說過,其實早該想起來了。你既然說出老朽名號,就該知道我饒三村,只饒三寸,夾斷你三寸長劍的時候,就該棄劍逃生,這是我三十年來的老規矩。三寸不逃,你可知道該有什麼後果麼?」藍衫漢子憤然道:「我不知道。」

  灰臉老者陰笑道:「老朽不妨告訴你,那就是閻王已經註定你死了。」藍衫漢子道:「我偏不信邪。」話聲出口,右手一抖,半截斷劍脫手飛出,左手同時揚起,似是打出了三點暗器。但就在他雙手揚起之時,口中突然大叫一聲,前身血流如注,往後就倒。

  小朱已經看出,藍衫漢子艙身前,少說也有十幾處地方標出血來,極可能就是中了被灰臉老者夾斷的十五截斷劍,但他卻沒有看到灰臉老者出手。

  藍衫漢子倒下去了,他打出的半支斷劍和三件暗器,也一齊跌落地上。那三件暗器,正是峨媚門人特有的「峨嵋飛刺」!灰臉老頭連瞧也沒瞧他一眼,忽然轉過臉來,朝小朱深沉一笑道:「你們兩個,是不是還想和老朽再賭?」

  小朱聽藍衫漢子說出灰臉老頭竟是金鉸剪饒三村,心頭更是暗暗震凜。他聽說過饒三村的來歷,據說他本來是一個落第秀士,窮困潦倒,為了糊口,到一處三家村裡去坐館教書。這東家家裡藏書甚多,除了經史子集,還有不少醫蔔星相,拳經劍訣之類的書籍,饒三村好像小雞跳進了白米缸,得以飽覽群書。在這些書中,竟然給他發現了一本手抄的奇書「金鉸剪」。這本書上講的是指上功夫;就叫「金鉸剪」。饒三村先前只是抱著好奇之心,試著練習,哪知練了三個月時間,他兩個手指,已能把竹筷子—夾而斷,心頭不禁狂喜,這就痛下決心,勤練不輟,就這樣,江湖上多出了一個怪傑——金鉸剪。

  饒三村的本名,並不叫「三村」,這是後來為了紀念在三家村教書而練成的絕技,才改了名字。

  饒三村生來就怪相,一雙死灰色的眼睛,什麼人看到他,都覺得他是個生性冷酷的人,因此誰都不願意和他接近。大凡一個生性冷僻的人,造成他冷僻的原因,就是他與人有著距離,距離是愈來愈遠的愈是沒有人理他,他也愈冷僻。但饒三村畢竟是讀過書的人,怪而不邪,江湖上也把他看作亦正亦邪,非正非邪的人。

  「像他這樣成名多年的人物,不知怎會和黑龍會的人,沆瀣一氣的?」

  小朱正感驚異之際,突聽灰臉者頭金餃剪饒三村已經掉過頭來,朝自己說話,心頭更是猛然一驚,哆嗦著道:「你……你老是和小的說話麼?」金鉸剪饒三村摸著他頦下一把山羊鬍子,嘿然陰笑道:「老朽不但是和你說話,而且還是在和你這位裝醉的朋友說話,老朽覺得該來的人都已經來了,老朽面前,兩位似乎沒有再假裝下去的必要了。」小朱哆嗦著道:「你老這是說什麼?小的一點也聽不懂。」

  金鉸剪饒三村兩顆死灰眼珠隱隱射出駭人的光芒,靜靜地瞧著他,直等小朱說完了,才淡淡說道:「你們從方家橋來的,在江邊一艘客船上,點了兩個水手的穴道。才剝來這兩身衣服,還留下五兩銀子,作為補償。但那艘船,就是老朽坐來的,他們身上的衣服,老朽還認不出來麼?撇開衣服不說,你們一身酒氣,那是把酒倒在衣服上,而不是從嘴裡冒出來的。這點,也是你們疏忽之處,倒在衣服上的酒,還是酒香,只有從口裡冒出來的,才是酒臭。者朽一生嗜酒,豈會連這點也分不出來?」小朱聽的目瞪口呆,他實在沒想到自己兩人會弄巧成拙,一進門就被人家認出衣服,而且這些人之中,還有金鉸剪這樣厲害的老江湖。

  金鉸剪饒三村看他沒有說話,接著又道:「再說,你們這算什麼易容?臉上塗些炭灰泥巴,就能掩得住本來面目?這連普通江湖人的眼睛都瞞不過,還能瞞得過老朽麼?」

  小朱大笑一聲道:「你老果然好眼力,但在下兩人也未必肯束手就縛。」原來這小朱正是萬人俊,蹲在地上的醉鬼老王,自然就是許家驊了。

  萬人俊話聲出口,鏘的一聲,已從貼身處拔出劍來,蹲在地上的許家驊也適時霍地站起,右手一拾,要待拔劍。但兩人的劍還未拔出,突然從他們身後竹篷外面,嗤嗤連聲,一下刺進來四支長劍!這四支長劍,不但刺得快如閃電,而且部位也拿捏得十分準確,劍尖交叉,兩支架在萬人俊的頸子上,兩支架在許家驊的頸子上。劍尖交叉點,就在他們的咽喉前面,兩人除了把頭貼著竹篷,根本休想掙動一下,如果你還不想割破喉嚨的話,只要看這四支劍,刺的又准又狠。一下子就制住了萬、許兩人,這發劍之人,自是劍中高手無疑。

  金鉸剪饒三村死灰眼一凝,忍不住問道:「徒兒,這發劍的兩人是誰?」敢情連他也不知道。

  突聽萬人俊、許家驊兩人身後的竹篷外面,響起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傳了進來,應聲道:「弟子是春花,秋月,特來向饒堂主請安的。」金鉸剪饒三村居然還是黑龍會的堂主。萬人俊、許家驊除了相互苦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金鉸剪饒三村一手摸著山羊鬍子,連連點頭,笑道:「不錯,光憑方才那手劍法,除了柳仙子門下,確實難得一見,唔,你們只管進來。」

  竹篷外有兩個女子嬌脆的應了聲「是」,四支長劍,嗖的一聲,撤了回去。

  照說,四支劍尖交叉,架在兩人項頸上的長劍既已撤去,萬人俊、許家驊該可以活動了!但就在此時,金鉸剪饒三村突然手指連彈,隔空在兩人身上,各自點了四五處穴道。竹案板門啟處,吹進一陣香風,但見兩個豆蔻年華,面貌娟秀,胸前垂著兩條烏油油大長髮辮的青衣少女並肩走了進來,朝金鉸剪饒三村盈盈下拜。

  金餃剪繞三村一擺手道:「起來,起來,柳仙子要你們來,可有什麼事嗎?」兩個青衣少女依言起立,由左首一個答道:「弟于奉家師之命,押送三名百花幫的花女來的。」

  金鉸剪饒三村「哦」了聲問道:「人呢?」左首少女說道:「弟子已經交給鄢巡主送到船上去了。」

  兩女身後跟著走進一個身材瘦高的灰臉人,神色恭敬地躬身說道:「是,是,弟子已經把她們送到船上去了。」這人一雙眼珠,果然也是死灰色的,他正是金鉸剪饒三村的門人天狗星鄢茂瀾,黑龍會的「巡主」。

  金鉸剪饒三村額首道:「很好!」萬人俊忍不住問道:「你們從興隆茶樓把在下三個朋友騙到哪裡去了?」左首那個青衣少女笑道:「你不是已經聽到了,即巡主把她們送到船上去了,你們很決就可見面,還急什麼?」

  萬人俊疑惑的道:「你說的是三個女子?」左首的青衣少女嬌笑道:「難道你們還不知道她們是女的麼?」

  淩君毅得知方如蘋和唐文卿落在黑龍會的手裡?心頭自然感到十分焦灼。他目前除了只知道:「黑龍會」三個字之外,連黑龍會的巢穴在哪裡都一無所知,救人又談何容易。但玉蘭卻透了一點口風給他,只要研製出「毒汁」的解藥,他們就可以突襲黑龍會,把人救出來。憑她這句話,可見黑龍會的巢穴,只有百花幫知道。老實說,救人之事,淩君毅不一定要百花幫協助,但黑龍會的巢穴所在,卻非百花幫指點不可。這又回到「毒汁」解藥的問題上來了,自己若不研製出「毒汁」的解藥來,她們決不肯透露黑龍會巢穴在哪裡的。淩君毅考慮了很久,冗自想不出妥善的方法來,背負雙手,在書房中來回酸走了一陣,又回到椅上坐下。

  忽然,他發了一個奇想,於是迅快的站起身子,走到北首一口疊櫥前面,俯下身去,打開櫥門,捧出青瓷葫蘆,又取出一個小水盂,小心翼翼的倒了半盂「毒汁」。然後又去屋後舀了一盅清水,一同放到書案之上,接著又在藥櫥中胡亂撮出了十來味藥,放入鐵盅,研成了細末,泡浸在一個小瓷缸中。這些動作,他自然是故意這樣做的。那是因為他在蹲著倒取「毒汁」之時,就發現有人躲在藥櫥後面,偷偷的窺伺,這自然是百花幫派來暗中監視自己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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