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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一宿無話,第二天一早,兩人相偕上路,這一帶姬青青就比丁建中熟得多了,由她帶路,就免得臨歧躊躇。

  直到傍晚時分,趕到佛坪(縣名),這是山區中的一個小城,城中街道狹小,店舖也稀稀落落的,還比不上通都大邑一個小鎮甸來得熱鬧。

  大街上只有一家客店,叫做太白居,前面是酒樓,後面是客房,兩人走進太白居,早有一名伙計迎了上來,賠笑問道:「兩位公子請上樓雅座。」

  姬青青道:「我們是來住店的,可有乾淨上房?」

  那伙計賠笑道:「有,有,小店後院有三間上等官房,是專門為過路的達官貴人準備的,兩位公子請隨小的來。」說罷,就搶在前面,替兩人領路。

  進入客店,兩邊都是用木板隔的房間,大概約有二十來間之多,住的都是一些販夫走卒。

  伙計領著兩人穿行長廊,直入後面一所院落之中。

  別看這家客店,地處僻遠的山間小縣,前面的木板房間,因陋就簡,這後院可著實幽靜!

  一個小天井,放著幾排花架,花卉盆景,清香撲鼻,中間一排三間,糊著雪白紙窗,果然幽靜,那伙計賠笑道:「三間官房,兩位公子還滿意吧?」

  丁建中點點頭道:「很好。」

  姬青青道:「我們要兩個房間。」

  丁建中聽得暗暗好笑,故意說道:「賢弟,我們只要一間就夠了。」

  姬青青臉上一紅,急道:「小弟睡相不好,還是要兩個房間,大家睡得舒服些。」

  丁建中含笑道:「隨便你。」

  姬青青急忙朝伙計吩咐道:「我們就要兩個房間,你快去給我們送茶水來。」

  伙計哈腰,說道:「回公子爺……」

  他底下的話,沒說出口,就拿眼望望兩人,咽了一口口水,似乎囁嚅的說不出口。

  姬青青道:「你有什麼話,只管說好了。」

  那伙計賠笑道:「兩位公子原諒,這三間官房,是一起的,公子爺要住,就得全包下來。」

  姬青青道:「原來如此,那就由我們包下來就是了。」

  伙計一年中間,也難碰上幾個住官房的公子,口中連聲應「是」,替兩人打開房門,就匆匆退去,他奉承巴結,惟恐不勤,一回送水,一回送茶,忙個不停。

  丁建中、姬青青趕了一天的路,此時經過一番梳洗,頓覺精神為之一爽,姬青青換了一件長衫,更是丰采如玉。

  丁建中早已在房中倒了兩盅茶,他手托茶盅,站在窗下,看到姬青青走來,含笑道:「賢弟,我已經替你倒好了茶,你先喝一盅,休息一會,再出去吃飯。」

  姬青青道:「多謝大哥。」從桌上取起茶盅,輕輕喝了一口,忽聽門口響起店伙的聲音,叫道:「喂,這位相公,別往裏走,這後進官房,早有兩位公子爺包了。」

  那人好像並不聞聲止步,口中說道:「啊,這裏居然小有花木之勝,當真難得,這兩位公子爺諒來也是讀書種子,斯文一脈,學生以文會友,倒要請見、請見。」話聲清朗,說來不徐不疾,一聽就知是個讀書相公。

  店伙聽得急道:「咦,你這人怎麼搞的?告訴你這後院官房已經有人包了,你還亂闖亂叫,萬一兩位公子爺責怪下來,小的可擔當不起,再說,人家公子爺你又非素識。」

  那清朗聲音敞笑一聲道:「哈哈,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識,咳,說給你聽,你也不懂。」聽此人的口吻,倒真還有些風流跌宕。

  話聲甫落,人已跨上石階,拱拱手道:「學生聽說兩位公子文旌在此,特來慕名拜會。」

  丁建中放下茶盞,走出房門,往外瞧去。

  只見階上站著一個二十出頭的相公,容貌清俊,衣飾華麗,手中輕搖著一柄摺扇,真如玉樹臨風,瀟灑已極!

  丁建中只覺這位相公甚是可親,心中早已生了好感!他終究是初出江湖,那有什麼閱歷,一時間竟然毫不覺得他來得兀突,反倒覺得此人恂恂儒雅中,還有一股英爽之氣,不像一般時下文人,搖頭晃腦的酸溜溜模樣,心中一喜,連忙從房中趨出,拱手說道:「兄臺枉顧,不知有何見教?」

  那相公一眼看見丁建中,一張俊臉上,宛若春花乍展,笑上眉梢,隨見他行雲流水般走了上來,拱拱手道:「我說啊,十步之內,必有芳草,今天果然得會雅人,豈不快哉,兄臺請了,學生這廂有禮。」

  丁建中忙道:「兄臺過獎,小弟草草勞人,怎敢當得雅字,萍水相逢,得挹芝宇,幸何如之,如蒙不棄,就請到屋中坐。」說著連連肅客。

  兩人這一搭上話,就像老朋友一般,店伙就悄悄退下去。

  那相公忽然回頭,高聲叫道:「喂,店家,我要和這位公子談詩論文,好好的盤桓,你把我馬匹照料好了,自有重賞。」

  店伙已經退到院門口,聽到「重賞」二字,耳朵就亮了,連聲應「是」,急步朝外行去。

  那相公瀟灑一笑,朝丁建中抬手道:「今日一見,豈是無緣,兄臺寵召,學生那就不客氣了,哈哈,今夕何夕,咱們正好剪燭西窗,促膝談心呢!」隨著話聲,跨進房間,姬青青早已在房中聽到他的話聲,覺得他不過是個疏狂之士,不知丁大哥怎麼會把他引了進來?

  本來自己可以和丁大哥談談心,無端闖進這麼一個狂士,豈不掃興?心中這一不高興,就故意背轉身子,看著窗外,沒加理睬。

  那相公跨入房中,就含笑道:「這位兄臺……」

  丁建中忙道:「他是在下義弟姬青。」說到這裏,不覺笑道:「在下丁建中,還未請教兄臺高姓大名。」

  那相公臉含笑容,連連拱手道:「原來是丁兄、姬兄,幸會,幸會,學生路梧商,一葉知秋之意也。」

  丁建中道:「路兄是雅人,連大號都有雅人深致。」

  姬青青眼看路梧商一直笑吟吟的,拿眼波勾著自己,心中不禁生氣,心想:「這人流腔滑調,一定不是什麼好路數,大哥怎麼還和他談個不休?」

  路梧商卻在此時回眼一笑道:「姬兄文質彬彬,靜若處子,再加上玉容丰神,有如玉露明珠,哈哈!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姬青青聽得心頭暗暗一怔,忖道:「聽他的口氣,莫非已經知道我是女兒之身了?」

  心中想著,臉上神色微變,輕哼道:「路兄休得取笑。」

  路梧商看他神色有異,慌忙拱手道:「失言,失言,姬兄幸勿介意才好。」

  姬青青沒有理他。

  丁建中深怕姬青青得罪了人,立時拿話岔了開去,兩人從經史百子,談到琴棋書畫,上下古今,滔滔不絕。

  丁建中著實喜愛他這種脫俗不群,風流飄逸的儀表,越談越覺投機,真是相見恨晚。

  姬青青看兩人談得起勁,一賭氣,起身往外行去。

  路梧商忽然望著丁建中,臉色一正道:「你我一見如故,小兄比你癡長幾歲,恕我冒昧,叫你一聲賢弟,斯文重道義,何況聖人也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賢弟,我們兄弟相稱,正是最好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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