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方玉 > 縱鶴擒龍 | 上頁 下頁


  岳天敏依言坐下,只見田伯伯臉色一整道:「岳少爺,這兩年多來,虧你耐心苦練,鍥而不捨,沒有辜負老朽一片心意,殊為可喜!目前你對『縱鶴擒龍』這門絕技,不但在短短的期間內,已有了幾分火候,即內家心法也已紮下良好基礎,只要勤練不輟,接近成功,為期也在不遠。老朽因有事他往,不能再為你多有耽擱。老朽的出身來歷說來話長,將來你自然會知道的。不過,老朽看你面隱晦紋,目前已經逐漸顯露,在一兩年內若有危難,屆時可到九華山去定有奇遇。這裏有老朽昔年的信物一件,你好好收藏,到時自有用處。」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塊三寸來長一寸來寬的竹簡,遞了過來。

  岳天敏聽他口氣,好像立刻要離此而去,不禁面露依依,雙手接過竹簡之後,正想問話,只聽田伯伯一聲「好自為之,後會有期」。微風颯然,眼前的田伯伯,已經沒了蹤跡。

  這時的岳天敏,年齡漸長,心知田伯伯是位異人,連忙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衫,向空恭恭敬敬的拜了幾拜。一看手中竹簡,通體紅潤發光,正面雕刻一個非常精細的龍頭,全身卻隱在層層雲霧之中,僅露出一二個龍爪,栩栩如生,反面刻著「神龍辟邪」四個古篆,筆法蒼勁。一時也識不透有何用處,不過聽田伯伯說得極為鄭重,料想定有用意,也就揣入懷中,好好收起。

  岳天敏面對著空蒙夜色,思潮起伏。他這時才知道自己苦練兩年有奇的功夫,原來叫做「縱鶴擒龍」,只可惜田伯伯沒有說起這功夫究竟有何用處?自己晦紋漸顯,應在一兩年內,不知將有何種危難?屆時叫自己去九華山,說自有奇遇,這茫茫人海又去找誰呢?這一連串的疑問都得不到答案。

  「玉露無聲做夜涼,」他漸漸感到微有寒意,心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管他呢!」

  看看時光不早,趕緊回轉房中。

  第二天大家都在奇怪田伯伯的不辭而別,議論紛紛。岳天敏二年多師徒之情,也不免惘然若失。自從田伯伯走後,岳天敏對「縱鶴擒龍」更是苦練不輟,果然有志者事竟成,他自己也覺得進步神速,心靈澄清,耳目敏捷。

  這年,岳天敏已是十六歲了,長得豐神俊秀,風度翩翩,屈指和田伯伯一別,也將近兩載,一切都在平靜中過去,對田伯伯臨去所說的危難,因並無朕兆,也就有點淡忘。這天晚上,岳天敏等人靜之後,照例又到花園後面的八角井畔,去練那「縱鶴擒龍」。月到下弦,正是月黑星稀的時候,整座花園,被黑沉沉地夜氣所吞沒。

  岳天敏苦練,「縱鶴擒龍」,四年來目光漸漸凝聚,雖在黑暗之中,也能看到數丈以外,他還不知道自己所練的正是內家心法的練氣功夫。

  岳天敏面對井欄,盤膝趺坐,神返太虛,氣納丹田,緩緩的伸出右手,一口真氣,連集掌心,猛的向井中抓去,只聽隆然作聲,一股井水,被內家真力吸引,凝成水柱,竟湧出二尺來高。

  他氣定神閒,緊接著輕輕一拍,水柱倏的往下回轉,卻似千斤巨石,投向井內,猛的發出豁啦啦擊撞之聲。他輕舒了口氣,知道自己功力,又精進不少,不禁心中狂喜。當下不敢怠慢,兩手循環交替一抓一拍,猛練不息,掌聲呼呼,直激得水花四濺,聲若怒潮。他越練越有勁,正覺收發由心,領悟無窮的時候。猛聽遠遠的一聲呼哨!聲才入耳,心中一愣,不自覺的停下手來,再側耳一聽,又並無異樣,正懷疑自己耳朵錯覺。一看時間也著實不早,就緩緩的站起身來,正想回轉。卻聽到前面突然人聲鼎沸,隱隱傳來哭聲。

  岳天敏心情緊張,不知出了什麼亂子,趕緊穿過假山,直向前院奔去。一路上只聽到哭聲越來越大。岳天敏跨進上房,猛的和一個人撞個滿懷。

  「砰!」那人被自己撞出一丈開外,摔倒地上。

  岳天敏趕緊過去,把那人扶了起來,定睛一看,卻是上房的丫環春梅,連忙問道:「你這樣匆忙,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那春梅被岳天敏無意一撞,正跌得頭昏眼花,這時聽出是岳少爺的聲音,不由哭道:「岳少爺,不好了,老爺、太太、岳老爺,都被強盜殺死了,小姐也失了蹤,嗚嗚……」

  春梅連哭帶說,只聽岳天敏頭上轟的一聲,眼中金星亂冒,不由一把抓住春梅手臂,口中叫道:「春梅!你說什麼?」

  春梅那裏禁得起他用力一抓,只覺骨痛欲裂,連聲「啊喲!」急叫:「岳少爺快放手!痛死婢子了。」

  岳天敏自己不知他練了四年「縱鶴擒龍」,內力已有相當火候,這小婢子如何禁受得起?聞言連忙把手一鬆。

  春梅向前衝了一步,跌跌撞撞的站穩身體,哭道:「剛才,小姐還要看書,叫婢子不要伺候了,婢子才回到房裏,還沒坐定,突然,聽到小姐的驚呼,就只那麼一聲,等婢子趕去,小姐不見了,再跑到太太房中,太太已經被強盜殺死……」

  岳天敏不待她說完,忙問道:「老爺和岳老爺呢?」

  春梅連哭帶說地道:「聽他們前面的人說,老爺和岳老爺正在簽押房議事,就被強盜殺害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岳天敏頭腦昏迷,急痛攻心,急匆匆地往樓上直闖。

  程氏孺人的屍體,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血水還在從胸口中流滲出來。

  岳天敏幼年喪母,這幾年程氏孺人體貼愛護,視為己出,這一眼看到平日對自己有無限慈愛的伯母,身遭慘死,猛的跪倒床前,淚如雨下。接著用手一抹眼淚,立起身來,奔向前廳。花廳內外,人影幢幢,高淄縣署中的三班六房,進出頻繁。

  錢穀師爺舒其誰舒老爺,手捧水煙袋,戴著一副老花鏡,義不容辭的指揮全局。

  岳天敏排開眾人,眼看自己父親和上官伯伯兩具屍體,挺在花廳正中,他那裏還忍得住,一聲乾號,撲倒他父親身邊,昏了過去。下人們連忙七手八腳的替他掐人中,灌薑湯,才慢慢的蘇醒過來,他驟遭大故,那得不越哭越傷心。

  舒師爺等他哭了一陣,才慢慢地把他勸住,說道:「岳賢侄,你新遭大故,為人子的,昊天罔極,哀毀逾恆,自是常情,但人死不能復生,何況,父仇不共戴天,你應當節哀順變,發憤圖強才對!」

  岳天敏給他當頭一喝,矍然而醒,一時止住悲切,淚眼模糊地道:「舒老伯金石之言,小侄自當遵命,但不知家父和上官伯伯如何遇害,老伯兄告嗎?」

  舒師爺搖頭歎息面現悽楚地道:「說來話長,這還走去年的事,城西石家村,發生了一件盜案,苦主一家五口,全被殺死。靖翁是個辦事認真的人,他驗屍回來,赫然震怒,嚴叱捕頭差役,克日破案。不料四個狗強盜,天網恢恢,竟會在娼寮中酒後失言,走漏風聲,被捕頭們包圍,結果兩個當場就被格殺,逮捕了一個,還有一個竟被脫逃,等一問口供,居然直認不諱,這就問了死罪,只等秋後待決。那知昨晚正是那個被逃脫的狗強盜,帶著兇神惡煞般的賊人,打開死囚監牢,把死犯悉數放走,再到縣署中來尋仇。那時靖翁和敦儒兄,因商議要公,所以簽押房中只有他們兩人。據值班差役說,他聽到一個粗暴的聲音大喝:『狗官納命。』接著『咕咚』好像有人倒地,接著又聽那人喝道:『你專和太爺們做對,今日也饒你不得!』接著聽到慘呼之聲,值班差役入內一看,靖翁倒在離公案不遠的地上,刀從胸口扎進,敦儒兄側身倒臥在通後面的小門邊,大概當時想出來叫喊,被強盜從後腰刺了兩刀。」

  舒師爺頓了頓又道:「這幾處差不多同時發動,顯見得狗盜是有計畫的行動,可能和石臼湖有點關連。」

  「石臼湖?」岳天敏有點驚訝。

  舒師爺點點頭道:「這不過是我的揣測,說起石臼湖,它橫跨蘇皖兩省,裏面有個『黑龍幫』,他們的龍頭叫做黑水龍王,武功卓絕聲勢浩大,蘇皖兩省的官府,都不敢正眼去瞧一瞧石臼湖,所以鄰近幾省的地痞土豪,都以加入『黑龍幫』為榮。但據說他們幫規極嚴,絕不准在附近做案的,所以也只是猜想而已。」

  岳天敏這時想起了田伯伯臨行時所說,目前已然應驗,他想起青梅竹馬的錦雲妹子,生死未卜,自己血仇待報,他只有遠去九華,拜師學藝,才有手刃親仇的一天。

  一陣沉思,猛的抬起頭來,向舒師爺問道:「舒老伯,那被捕和逃走的兩個強盜,叫什麼名字,你老還記得嗎?」

  舒師爺笑道:「這件血案,去年轟動一時,那會忘記,被捕的叫做水蛇何成蛟,在逃的據何成蛟供出,好像叫雙頭鼠王三元。」

  岳天敏血仇如海,自然牢牢記住「石臼湖」「黑龍幫」和這兩個強盜的名字,這是後話不表。半個月過去,兩家喪事,都由舒師爺妥善安排,三口靈柩,暫時停放在白雲庵中。

  岳天敏等諸事停當,就收拾了一個簡單行囊走到白雲庵右廡,在三口靈柩前祭拜一番,暗暗祝告。

  誰知越想越傷心,不由失聲痛哭,一慟幾絕。昏迷中只覺有人用冷面巾掩在自己的面上,他漸漸清醒過來,睜眼一瞧,面前站著一個縞衣少女,正在低頭拭淚。

  岳天敏仔細一瞧,原來卻是春梅,不由咦了一聲,問道:「春梅,你什麼時候來的?」

  春梅哭得像胡桃般的眼睛,望了他一眼,幽幽地道:「婢子幼遭不幸,蒙老爺太太收留,待如家人,恩深德厚,此次慘禍橫來,小姐失蹤,老爺太太的靈柩,停放在這裏,沒人守護,小姐待人溫婉,吉人自有天相,終有一天會安然回來,所以婢子求得老當家心如師太的憐憫,容我留在庵中,一面可以照料靈柩,一面也可以等候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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