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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青袍老者一手撚鬚,又道:「你有這兩件東西,走遍天下,也沒有人敢欺侮你了。」

  布衣少女忽然眨著一雙大眼睛,朝丁天仁問道:「你剛才說,你那大哥叫什麼名字?」

  丁天仁道:「他叫丁大衍。」

  「大衍……」布衣少女眼珠一轉,急急叫道:「乾爹,他大哥很可能就是紫虹神劍玉辟邪的天殺星丁天仁了。」

  青袍老者道:「為父方才也想到了,但兩人年歲相差甚多……」

  「不,乾爹!」布衣少女道:「他告訴他叫丁大衍,可能是他臨時化的名,大『字』和『天』字,只差了上面一橫,「衍」字和「行」字不是也差不多嗎?他大概不願意讓他(指丁天仁)知道他(丁天行)的來歷,才化名丁大衍的,如果不是的話,他怎麼會有這兩件東西呢?」

  青袍老者瞿然動容,點頭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一個練武的人,尤其像丁大俠這樣的人,到了功臻上乘,就不能從容貌上看得出年齡來了。」

  布衣少女問道:「乾爹,聽你老人家的口氣,這人不是壞人咯!」

  青袍老者笑道:「丁大俠一生行俠仗義,當然不是壞人。」

  布衣少女道:「那怎麼會叫他天殺星的呢?」

  「唉!」青袍老者輕輕嘆了口氣,才道:「丁大俠是個血性漢子,嫉惡如仇,不論白道、黑道,只要這人犯了該死罪惡,就沒有人能包庇他,在他劍下,不知死了多少該死的人,但這樣來,黑白兩道,都對他並不諒解,視同煞星,天殺星這外號,也就不脛而走,三四十年前,江湖上惡人幾乎絕跡,他的功勞,不可謂不小。」

  「啊!」布衣少女忽然「啊」出聲來,急匆匆的往屋裏奔去。

  原來三人只顧著說話,這一陣工夫,天色已經逐漸暗了下來,她自然要進去做飯了。

  丁天仁望著青袍老者問道:「師叔,弟子聽說師傅(無根禪師)因本派『心燈禪功』不足以抗衡雪山派的『寒極神功』和『寒冰掌』,才宣佈封山的,不知什麼功夫,才能破得了『寒極神功』?」

  布衣少女掌著一盞燈走出,放到桌上,又匆匆進去。

  青袍老者微微搖頭道:「這很難說,柔可以剋剛,剛也可以制柔,水可以滅火,火也可以勝水,這全以個人的修為而定,『心燈禪功』原是以禪為主,縱然不足破解『寒極神功』但也足可自保,幾位師兄傷在隗通天的『寒冰掌』之下,該是幾位師兄功力不如隗通天之故。」

  丁天仁問道:「這麼說,沒有人能破解『寒極神功』了?」

  「那也不然。」

  青袍老者一手撚鬚,徐徐說道:「雪山終年積雪不消,因此雪山派的人練的都是極陰極寒的功夫,冰雪到了陽春就會融化,因此東方乾陽之氣和南方丙火神功,都可能是它的剋星,但這是原理,也並不是一定如此,譬如水能滅火,杯水車薪,依然無濟於事了。」

  丁天仁心中只是想著:「東方乾陽之氣,南方丙火神功,不知是什麼門派的功夫?自己如能學會了,就可以剋制『寒極神功』了。」

  青袍老者後面的一段話,就沒有聽進去。

  這時布衣少女已經端著一個托盤走出,盤中是四菜一湯和一桶白飯,一一放到桌上,然後又放好三副碗筷,一面嬌聲叫道:「乾爹,可以吃飯了。」

  青袍老者在板桌上首坐下,朝丁天仁含笑道:「小兄弟,山居簡陋,快坐下來了!」

  丁天仁和布衣少女分別在橫頭坐下。布衣少女給青袍老者裝了一碗飯,又替丁天仁裝飯。

  丁天仁忙道:「姑娘,在下自己裝好了。」

  青袍老者笑道:「你不用和她客氣了,今晚你是咱們父女倆的稀客。」

  丁天仁只好紅著臉說了聲:「謝謝」。

  青袍老者舉筷道:「來,這些菜蔬都是山裏現成的東西,你隨便吃吧!」

  四碗菜肴,有兔肉炒筍片,油燜鮮菇,熏獐腿,炒青菜,和一大碗冬瓜湯,都做得很可口。丁天仁一連吃了三碗飯,才停筷。

  布衣少女取過木盤,收拾碗筷,丁天仁要待幫著她收拾。

  布衣少女嬌聲道:「你只管陪著乾爹聊天好了,我會收拾的。」

  說完,端著木盤進去,一會工夫,沏了一壺茶走出,放到桌上,又匆匆回了進去。

  丁天仁拿起茶壺,倒了一盅送到青袍老者面前,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一盅,一面問道:「師叔,你老人家怎會和雪山派結怨的呢?」

  「唉!」青袍老者輕輕嘆息一聲,說道:「雪山派仗著武功陰毒,人多勢眾,門下弟子橫行川康,由來已久,峨嵋派雖是武林中的一個門派,但派中弟子都是皈依佛門,與世無爭的出家人,俗家弟子每代只傳一兩個人而已,很少有人在江湖上走動,自然不會和雪山派結怨,其他川中門派如青城、邛崍,人數較少,更不敢得罪雪山派,這也就是雪山派弟子目空四海,驕橫跋扈的由來……」

  他取起茶盅輕輕喝了一口,又道:「那是三十四年前,老夫在青羊宮前遇到一個道人,手中持著裱裝已十分破舊的墨拓碑文,說是六朝時代的古物,沿途兜售,索價十兩銀子,路人幾乎沒有一個理他,他忽然走到老夫面前,說道:『貧道一路行來,找的是有緣之人,哈哈,看來這有緣之人就是施主了,這樣吧,貧道就半價,算你五兩銀子就好了。』」

  「說完,就把卷軸朝老夫手中遞來,老夫那時不過二十五六,明知這些沿途兜售的東西,多半是騙人的,但因臉嫩的關係,人家遞過來了,不好意思推卻。正在猶豫之際,突聽耳邊響起細如蚊子的聲音說道:『施主不可失之交臂』!」

  「這句話他竟以『傳音入密』說話,內功必然已達上乘境界,不覺抬目朝他看去,那道人正朝老夫含笑點頭,就憑這一句話,老夫就化了五兩銀子,把它買下來了……」

  布衣少女道:「乾爹,女兒怎麼從未聽你說過呢?」接著「啊」了一聲,又道:「乾爹,你說的就是放在木櫃裏的那卷墨拓碑文了?」

  青袍老者微微頷首道:「不錯,唉,但也由此和雪山門下結下了怨。」

  布衣少女問道:「那又是為什麼呢?」

  青袍老者道:「當天中午,老夫剛在臨江樓找了個座位坐下,拿起茶盅喝了口茶,就有一個錦袍青年朝老夫走來,他指著放在桌上的那卷碑文,問道:『這卷東西你是從那裏來的。』」

  「老夫那時也年輕氣盛,看了他一眼,反問道:『我從那裏來的,與閣下有何關係?』」

  「那錦袍青年冷哼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老夫道:『我花銀子買來的,怎會不知道?』」

  「其實老夫只是因那道人傳音入密,才送他五兩銀子,他說是六朝時代的古物,老夫根本沒有打開來看過,更不知道它是什麼了。」

  「錦袍青年忽然冷笑道:『你知道就好,告訴你,這是咱們傳家之物,你縱然花銀子買來的,也應該物歸原主,你現在明白了吧!』說著伸手來取。」

  「老夫伸手一攔,說道:『且慢,你說是你們傳家之物,那麼你且說說看,這是什麼東西?』」

  「錦袍青年道:『我自然知道,這是六朝時代的一幅古畫。』」

  布衣少女道:「他說的不對呀,那是一幅墨拓碑文,怎麼會是古畫?」

  青袍老者笑道:「他大概只是聽人傳說,我在青羊宮路上用五兩銀子買了一幅六朝時代的古物,他以為是古畫了。」

  布衣少女道:「那是他存心訛詐的了。」

  青袍老者笑了笑道:「老夫因道人說過是幅碑文,如今聽那青年說是古畫,心中也有些不信,更何況在酒樓上這一起了爭執,就有不少食客朝我們兩人看來,就算老夫是用銀子買來的,也變了收購贓物,心頭自然十分氣憤,不覺站了起來,大聲道:「閣下只怕認錯了,這是在下在青羊宮前用五兩銀子買下來的,你說是你家傳的古畫,現在我們打開來讓大家瞧瞧,也請大家作個公證,如果是一幅古畫的話,閣下只管取去。」當下就取起碑文當眾就打了開來,那當然不是古畫,而是墨拓的碑文,只是這方碑文,形如符籙,刻的並非中土文字。

  「那錦衣青年大聲道:『就是這個,這是我家的東西,一點也沒有錯!』又要伸手過來取……」

  布衣少女氣道:「這人是個無賴。」

  青袍老者道:「老夫豈會讓他取去,這就大笑一聲道:『閣下原來是想巧取豪奪,那你就看錯人了!』就這樣兩人在言語上起了衝突,動起手來,老夫才知道他是雪山派的人。」

  布衣少女道:「雪山派的人也不能蠻不講理,哦,後來呢?乾爹是不是出手把他打死了?哼,這種人死了活該!」

  青袍老者道:「我發現他是雪山派的人了,他當然也發現我是峨嵋派的人,大概打出五十招左右,依然不分勝負,他冷笑一聲,振腕一指點了過來,老夫驟不及防,被他擊中左胸,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噤,一時心頭大怒,擊出一記『伏虎掌』他正因擊中老夫一指,洋洋得意之際,被老夫擊中他胸口,當場仰跌出去,吐出一口鮮血,其實當時老夫一記『伏虎掌』,只有三四成火候,縱或內傷,也不至於傷重不治。倒是他練的『透骨指』乃是獨門陰功,當時雖然也只有三四成火候,但老夫傷在太陰肺經,當時經過運氣療傷,也並不覺得如何,直到半個月之後,才有咳嗽咯血的現象,趕回伏虎寺去,經師尊以心燈禪功治療,因為時已晚,落得個終身殘廢……」

  布衣少女氣道:「這人真是該死!」

  青袍老者續道:「不料此人傷重不治,竟然故意顛倒事實,說他和老夫是為了爭奪一幅達摩祖師遺留的神功而起,這幅神功,原是他在青羊宮前向一個道人以五兩銀子買的,老夫恃強從他手中搶過來的,雪山派的人三十年來,一直在找尋老夫下落,其實說穿了,只是在找這幅墨拓碑文罷了!」

  布衣少女問道:「乾爹,到底這幅碑文是不是達摩遺留的神功呢?」

  青袍老者笑了笑道:「這個老夫也不知道,因為當年先師聽了雪山派的話,曾要大師兄遠上少林寺,向藏經閣識得梵文的老師傅請教,但也認不出來,據告昔年西域不下數十國之多,同是梵文,也各自有異,而且有許多小國,早已不存在了,因此縱是梵文,也無人能識了。」

  布衣少女道:「那雪山派為什麼還要爭呢?」

  「他們自然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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