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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韋宗方依言走了過去。

  中年婦人轉頭道:「你也許還不相信,他就是你生身之父,直到如今,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你不妨說出兩個字,看他聽了,知不知道。」

  韋宗方心想:「你約我前來,自然早已打聽清楚了,這有什麼稀奇?」不覺抬目問道:「他不會說話麼?」

  中年婦人點點頭道:「我不是和你說,他中毒之後,醫治得太遲了,劇毒入骨,影響到腦筋,七八年前,一直躺在床上,什麼都不知道,這幾年已經好多了,我和他說的話,他都聽得懂,還學會了笑和點頭,高興的時候,也會教人練劍。」

  韋宗方道:「在下進來了一會,他好像沒有看到一般。」

  中年婦人道:「他自然看到了,只是不願和生人談話。」

  正說之間,白衣人的搖椅突然動了一下。

  中年婦人急忙轉過臉去,輕聲道:「方郎,你有什麼事麼?」

  白衣人眼光望望韋宗方,又望望中年婦人。

  中年婦人回頭道:「他問你是誰?你快說呀,你叫什麼名字?」

  韋宗方道:「你真的不知道在下名字?」

  中年婦人道:「我知道你化名韋宗方,真名是誰,我就不知道了。」

  韋宗方道:「韋宗方是我叔叔取的名字,你只要把這三個字倒過來就是了。」他故意不肯說出真名,看看白衣人的反應。中年婦人哦了一聲,果然附著白衣人耳朵,說道:「她就是宗韋啊,你看,他不是長大成人了?」

  白衣只望了韋宗方一眼,就朝中年婦人轉動著眼睛,這情形連韋宗方也可以看得出來,他眼中似乎有著懷疑的表示。

  中年婦人冷哼道:「公子名字說的不對吧?」

  韋宗方道:「在下並沒有說假,只是宗字是在下族中的排行,小時候家父也許只叫在下韋兒,這個在下也弄不清了。」

  他這番話,早就想好了,說來自然和真的一般!

  中年婦人道:「原來如此。」接著又附耳說道:「他是韋兒啊,你怎的忘了?你再看看,他不是和你長得一模一樣麼?」說話之時,伸手拉過韋宗方的手,送到白衣人的手中,一邊附耳道:「你想起來了吧,快拉拉韋兒的手。」

  韋宗方在這種情形之下,心中雖是並未全信,但也不好太以拒絕,任由中年婦人把手送到白衣人手上,但覺白衣人厚厚的手掌,一把拉住自己,忽然之間,似乎起了一陣顫動!

  這是無聲的表示,由內心過份悲喜而來!

  韋宗方心頭也同樣起了一陣莫可名狀的激動,雖然他還是不相信眼前的白衣人就是父親。

  中年婦人已經附著白衣人耳朵,柔聲說道:「骨肉重逢,連我也替你高興,你怎麼不笑呢?」

  白衣人臉上果然綻開了笑容,但在笑容中,突然滾落兩行淚水!

  韋宗方呆得一呆,心頭也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悽楚,在他潛意識中,忽然間對白衣人起了無比親切之感,幾乎想要撲到他懷裡,叫他「爹爹」了!

  他多麼需要父愛?他多麼想念著父親?但他竭力的忍耐,不讓感情流露出來,因為他實在無法判斷眼前的白衣人,究竟是不是爹,他相信毒手天王龍在天說的不假,毒沙峽一定也有一個白衣人,兩者之間,一定有一個是自己的爹。於是他下定決定,三個月之後,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去一趟毒沙峽。

  中年婦人附在白衣人耳邊,說道:「方郎,你們父子重逢,該是高興的事,你練一趟劍給韋兒瞧瞧吧!」

  白衣人點了點頭,果然緩緩放開韋宗方的手。

  中年婦人把那柄木劍,遞到白衣人手上,輕聲說道:「你最近不是想起了幾招劍法麼,就使那幾招吧!」

  白衣人雙目盯在中年婦人臉上,流露出茫然之色,手中握著木劍,只是不動。

  中年婦人笑了笑道:「怎麼忘了,前幾天你不是還教了白梅,白蘭麼?」

  白衣人突然神色一動,右腕揮動,木劍連劃了幾劃,又舉目朝中年婦人望去。

  中年婦人連連點頭,輕笑道:「就是這幾招了!你快練給韋兒瞧瞧。」

  韋宗方臉色倏變,他已經看清楚了!

  白衣人木劍連揮,使出來的正是師祖仙霞劍客的名震武林的「乾三震」,他雖是隨手揮舞,但可以看得出來,他劍上縱然沒有力道,手法卻是十分嫺熟,他心頭一陣驚愕,暗暗忖道:「這是師祖的獨門劍法,外人不可能偷學得到,難道他真是我爹,啊,不,爹真要沒死,落在他們手裡,那麼有人會這三招劍法,也就不算稀奇了。」想到這裡,忽然抬目說道:「不用再練了,在下打擾已久,也該告辭了。」

  中年婦人微微一怔,道:「公子看出他不是令尊了麼?」

  韋宗方搖搖頭,苦笑道:「不瞞你說,在下自小由叔叔扶養長大,對家父一點印象也沒有,何能辯真偽?就算他真是家父,在下此刻也無法相認。」

  中年婦人道:「你不想多坐一回,看看他的舉動,也許對你會有幫助。」

  敢情她還不知道白衣人使的劍法,乃是「乾三震」,而韋宗方已經認出來了。

  韋宗方臉色一黯,目含淚光,搖搖頭道:「不用了,試想在下身為人子,不論真偽,看了他這副模樣,實在徒亂心意。」

  中年婦人看他說的誠懇,不覺點點頭道:「這話不錯,公子要走,我也不便久留。」說到這裡,回過身去,湊著白衣人耳朵,說道:「韋兒遠來,還沒吃飯,現在我領他吃飯去,你也要休息一會了。」

  白衣人這回目光卻朝韋宗方瞧來,一眨不眨的盯在他臉上,似有希望韋宗方多留一會的神情。

  韋宗方和他目光一對,不知怎的,心頭一酸,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中年婦人連忙輕聲笑道:「他吃了飯,再來看你,你自己坐著養養神吧?」

  韋宗方看她像哄小孩一般哄著他,白衣人真要是爹,這十五年來,真是全仗她照顧的了。

  中年婦人領著韋宗方回到樓下,關心的道:「公子真的不餓麼,可要我吩咐她們替你弄些好吃的東西來?」

  韋宗道:「不用了,在下就此告辭。」

  中年婦人微微歎道:「公子要如何才能證實他就是令尊呢?」

  韋宗方道:「在下也不知道,只有找到家母,她老人家自然認得出來。」

  中年婦人道:「令堂現在那裡?」

  韋宗方黯然道:「十五年來,在下還沒見過家母。」

  中年婦人道:「你也不知道她在那裡?」

  韋宗方道:「在下聽叔叔說過,家母要等到在下滿了二十歲,才肯相見。」

  中年婦人道:「你現在幾歲了?」

  韋宗方道:「十九,明年中秋,就可和家母見面了。」

  中年婦人道:「正好還有一年,嗯,也好,公子見了令堂,就請令堂同來,你們一家骨肉,也好團聚了……」她淚水不自禁的流了下來,話聲一頓,接著又道:「方公子,你來了半天,當知對你並沒惡意吧!」

  韋宗方拱拱手道:「這個在下知道。」

  中年婦人道:「還有呢?你知不知道我請你來,還有別的事麼?」

  韋宗方一怔道:「在下不知夫人……」他又叫出「夫人」來,連忙改口道:「不知你還有什麼吩咐?」

  中年婦人笑笑道:「我請你前來,原也料到你不會貿然相信他就是你爹,但我總算盡了我的心意,你知道你爹這幾年恢復了一些知覺,多麼想念家人……」她聲音有些哽咽,續道:「但最主要的,是我聽到了江湖傳言,最近有一個叫韋宗方的少年俠士,身邊有一顆引劍珠。因此我想到極可能就是白衣大俠的後人,我怕你輕信人言,重蹈你爹昔年的覆轍,我不能不把實情相告。」

  韋宗方聽他言中之意,似已知道毒沙峽有人假扮自己父親之事,心中不覺一動。

  中年婦人續道:「其次,是毒沙峽的人,江湖露面,可見他們羽毛已豐,我和龍老賊有不共戴天之仇,必須親自前去找他,算算舊賬,我這一去,生死未蔔,也許和龍老賊同歸於盡,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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