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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韋宗方從身邊抽出長劍,雙手遞給叔叔。

  畢知明接過長劍,往地上一插,突然拜了下去,含淚道:「大師兄,小弟率同瑋兒,謁墓而來,但為了證明你生死之謎,小弟只好發家一看究竟,伏望大師兄在天之靈,幸加諒察。」

  韋宗方早已哭拜在地。

  畢知明祝畢,回頭道:「孩子,快起來,咱們情非得已,只好發家驗看了。」

  韋宗方含淚道:「但憑叔叔作主,」

  畢知明沒再說話,舉起長劍,審慎的朝地上挖掘下去,韋宗方幫著叔叔,用手扒開石塊泥沙。一會工夫,已挖了三尺來深,畢知明更加小心,棄去長劍,和韋宗方兩人,只是用手扒著。快到四尺光景,砂土中,赫然發現了一柄鐵銹斑剝的長劍。

  畢知明取到手上,看了一看,強忍悲痛,黯然道:「孩子,這柄銹蝕長劍,正是大師兄昔年隨身之物……」

  韋宗方早已淚流滿臉,恭敬的接過長劍。兩人繼續向下挖去,照說長劍既已發現,屍體也該就在附近,但一直挖到五尺來深,依然不見屍骨。

  畢知明站起身來,道:「孩子,不用挖了。」

  韋宗方拭拭眼淚,心中不覺生出一線希望,仰臉道:「叔叔,這麼看來,爹真的沒有死了。」

  畢知明雙目盡赤,暗暗切齒,忖道:「大師兄當日蛇毒攻心,自己替他埋葬之時,明明已氣絕多時,人死不能複生,這明明有人盜走大師兄屍體,故布疑陣!」但這話,此刻卻又不便和韋宗方明說,沉吟有頃,才道:「孩子,此事目前真假難分,叔叔一時也說不出來,咱們先把土掩了再說。」說完,依然把那柄長劍,端端正正的放回坑中,兩人很快把土蓋上。

  畢知明神色莊重,一臉悲憤之色,對著土丘,作了個長揖,口中還在喃喃默禱。

  韋宗方看得出叔叔沒明言,心中卻認定自己父親早已死了,不覺也暗自垂淚。

  畢知明默禱了一陣,回身道:「孩子,我們回去吧!」

  兩人重又回到嶺下故宅,差不多已是未牌時候,畢知明取出乾糧,分著吃了,然後把韋宗方叫到書房,問道:「孩子,你對大師兄的生死。看法如何?」

  韋宗方道:「侄兒覺得爹當時身中蛇毒,在叔叔看來,認為蛇毒攻心,已無藥可救,但龍在天精幹用毒,他等叔叔離開之後,把爹救活了,也不無可能。」

  畢知明長長歎息一聲,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身為人子,自然心存萬一之想,但孩子,這也就是你的弱點,江猢上牛鬼蛇神,人心險詐,叔叔有一句話,你必須牢記在心,就是行走江湖,遇上任何事情,都要沉著冷靜,千萬不可衝動。」

  韋宗方點點頭。

  畢知明又道:「不論你父是生是死,在這一年之內,叔叔要你咬緊牙關,當作不知自己身世一般,不准多問,也不准你輕信人言,輕易涉險。」

  他接連說出兩個「不准」,和兩句「輕易」,臉情嚴肅,口氣像斬釘截鐵一般,大有不容韋宗方違拗之意。

  韋宗方從未見過叔叔這般疾言厲色,方自一愣。

  畢知明歎了口氣道:「孩子,叔叔知道你雖然不敢多說,但心中一定想問,這是為了什麼?叔叔可以告訴你的,只有一點,你從明天起,依然回到懷玉山茅屋中去,一年之內,好好用功,不准再在江湖上走動,明年今日,叔叔自會回來,帶你同去仙霞嶺,要是叔叔沒趕回去,你可自己前去仙霞嶺,你母子重逢之日,大師兄生死之迷,大概也可以揭開了。」

  韋宗方聽叔叔口氣堅決,而且言外十分蒼涼,心中不覺一動!

  畢知明沒等他開口,接著又道:「孩子,你過來,叔叔此刻就要傳你一套劍法,你回到懷玉山,這一年之中,務必潛心練劍。這套劍法叫做,『修羅十三式』,練到最上乘境界,可以在一招之中,十三劍同發,在目前武林中,還無人能解,算是最厲害的劍法了,只是易學難精……」說到這裡,忽然停了下來。

  韋宗方早已走到叔叔身邊,垂身而立。

  畢知明望了他一眼,續道:「修羅門的武學,照例不傳外人,你雖非修羅弟子,但叔叔一生,沒有妻兒,你是叔叔一手扶養長大的,自然也算是叔叔的唯一親人,我傳你劍法,那也算不得有違師門規法了!」

  韋宗方眼看叔叔擔「修羅十三式」說的這般鄭重,忽然想起萬劍會主送自己的那冊「萬劍歸宗」,也是萬劍會不傳之密,當下說道:「叔叔,萬劍會主在臨行之時,也送了方兒一冊劍譜。」說著,就從懷中取了出來,雙手遞過。

  畢知明只看了一眼,不禁動容的道:「萬劍歸宗!這是萬劍會只有他們會主才能練習的秘學,他如何會送與你的?」

  韋宗方臉上一紅,道:「萬劍會主知道方兒身負血仇,身世未明,來日大難,臨行之時,才把這冊劍譜借給方兒練習,三個月之後,再行還他。」

  畢知明點點頭道:「萬劍會主居然把他門中傲視武林的不傳之秘相贈,實是異數,交友如此,委實難得!」

  他不知道萬劍會主是女兒之身,自然更不知道萬劍會主情有所鐘,接著說道:「叔叔從前曾聽你師祖說過,者萬劍會主精幹劍術,一生之中,搜羅天下各門派的劍法,晚年融會貫通,創了一套絕世之學,名為『萬劍歸宗』,可見他口氣之大,但他唯一遺憾,就是普天之下,還有兩套劍法他未曾寓目,一套是南海門的『風雷劍法』,另一套就是修羅門的『修羅十三式』,當年萬劍會主盡起高手,前往南海,雖是起因於南海門有一顆引劍珠,是使劍的人最大剋星,但是南海門劍起風雷的一套『風雷劍法』,也未嘗不是萬劍會主夢寐以求的主因之一。」

  韋宗方聽叔叔提起南海門,不禁想到了束小惠,心頭有著說不出的偶然之感,一面問道:「南海門的『風雷劍法』,那一定也是十分厲害了?」

  畢知明微微一笑道:「據說當年突襲南海,你師祖得到了一頁殘缺不全的劍法,共有三招,名稱叫做『霹靂三震』,你師租後來把它改稱『乾三震』、當然你師租本身在劍術上原已有了極精深的造詣,但這三招劍法,更是他仗以成名的絕技,試想僅僅三招劍法,就能名震中原,『風雷劍法』威力如何,已可想見了……」說到這裡,接著又道:「孩子,你師祖的『乾三震』,你早就學會了,不過當時叔叔為了怕你一旦出手,被人瞧出來歷,才把這三招劍法,隱藏在『兩儀劍法,之中,今後你把它聯貫起來,威力自可更強。」

  韋宗方道:「叔叔不說,方兒也試出來了,上次和萬劍會主比劍,就曾三劍聯貫著使過。」

  畢知明點點笑道:「這樣就好,你學會了『乾三震』,等於已經學得了南海門『風雷劍法』的一部份,再由叔叔傳你『修羅十三式』,如果你再練會『萬劍歸宗』,哈哈,只要你潛心昔練,一年之後,在劍法一道,孩子,你已可說是舉世無匹了!」說到得意之處,不禁仰天大笑,聲淚俱下!

  韋宗方也被叔叔的喜極而位,對自己期望之殷,感動得忍不住流下淚來。

  畢知明以袖試淚,藹然笑道:「孩子,叔叔這就傳你口訣,你用心聽了。」

  當下就把「修羅十三式」的口訣,詳細說了一遍。

  韋宗方用心諦聽,默默背誦,畢知明直等韋宗方都記住了,才開始傳他劍法,十三式劍法,經畢知明不厭其煩的解釋,和在旁點撥教導,也足足化了兩個時辰,韋宗方才算勉強學會,許多精微之處還是不曾完全領悟。

  天色漸漸昏黑下來,畢知明到山下人家去買了些蔬菜柴米回來,兩人動手做飯。飯後,畢知明仍舊舍促韋宗方在庭中練劍,自己站在一旁,不時加以指點,糾正他身法手法,這樣直練到二更將盡,韋宗方已把十三式差不多都練熟了,才回轉書房,各自跌坐運功。

  一晚易過,第二天一早。

  韋宗方運功醒來,睜眼一瞧,房中已不見叔叔的影子,急忙一躍而起。

  瞥見自己身邊地上,留著一張紙箋,心中不禁一急,慌忙俯身取起,只見紙上寫著叔叔的筆跡:「緯兒,從今天起,你必須立刻回轉懷玉山去,埋首練劍,不准再在江湖走動,明年今日,叔叔自會前去帶你同赴仙霞嶺,萬一叔叔趕不回來,你就單獨前往五峰尖頂,切切勿忘。」

  叔叔又走了,韋宗方拿著紙條,忍不住流下淚來!

  「叔叔為什麼要走得這麼匆忙呢?」他仰首向天,心中不期浮起昨天叔叔說的許多話來。

  驀地他有了一個預感,叔叔要自己回轉懷玉山去,閉門練劍,當作依然不知身世一般,不准多問,不准輕信人言,不准再在江湖走動,而他——叔叔說不定趕去毒沙峽找龍在天去了!

  自己該怎麼辦呢?身為人子豈能把父親生死之事,置之不問?但叔叔嚴詞告誡,叮囑自己必須回轉懷玉山去……是了,叔叔一定知道毒沙峽在那裡,他老人家昨天不肯和自己明說,就是怕自己前去涉險,憑叔叔的武功,當然不會有什麼意外,那麼自己應該遵奉他老人家的囑咐,先回懷玉山去。

  好在「修羅十三式」自己已經學會了,只要把它練成,「萬劍歸宗」共有八十一式,練習起來,需要較長的時間,但自問有三月時光,也可以練熟了,叔叔要自己回去練劍,自己只要把劍練熟了,也算不得違拗他老人家之命。

  三月之後,自己和萬劍會主有約,至少該把這冊秘學去還給人家,自己曾聽萬劍會主說過,萬劍會有一位三絕先生,博學多能,熟諳武林掌故,也許他會知道毒沙峽在什麼地方?

  龍在天說爹在毒沙峽中,不論真假,自己總該去毒沙峽一探,明年見了母親,也有個確實消息可稟告她老人家了,想到這裡,只覺自己想的十分周到,當下關好門戶,從天井縱出圍牆,瞥見昨天那個面蒙黑紗的黑衣人,施施從山下迎面走來。

  韋宗方等他行近,突然攔住去路,冷冷的道:「朋友又來了麼?」

  黑衣人道:「在下奉命看守此屋,自然要來。」

  韋宗方道:「你知道此屋主人是誰?」

  黑衣人道:「難道你不知道?」

  韋宗方道:「在下自然知道,否則怎會問你?」

  黑衣人道:「你知道就好了。」

  韋宗方道:「那麼朋友知道在下是誰?」

  黑衣人道:「在下自然知道。」

  韋宗方敞笑一聲,道:「朋友知道就好。」

  黑衣冷嘿道:「知道了又怎麼樣?若非看在你是此屋小主人份上,在下奉命看屋,昨天就不會讓你們進去了。」

  韋宗方聽得一奇,不覺問道:「朋友看守此屋,到底奉誰之命?你主人是誰?」

  黑衣人不耐道:「在下只知看屋,旁的一概不知。」

  韋宗方突然劍眉一挑,朗笑道:「朋友要不說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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