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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東嶽疑雲

  腰間雙綺帶,夢為同心結。

  ——古詩

  這是二月初頭,東風料峭,清晨,更覺得春寒凜烈!

  一名十七八歲的青衣少年,大清早就一個人踽踽的朝山腳行來。

  泰山,已經到了!

  他仰臉望著高聳入雲的巍峨山峰,口中低低說道:「娘說:雲步橋一年四季都被白雲彌漫著,走在橋上,如步雲中,那是在很高的地方了!」

  江湖上人,縱然不曾到過泰山,但泰山雲步橋,可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是因為泰山雲步橋住著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武林四老中的泰山雲中叟。

  青衣少年剛走到山下,正舉頭仰望之際,突覺有人從身後掠出,搶在前面,朝徑上飛奔而去!

  那人擦身而過的一瞬間,青衣少年耳中依稀聽到一聲低沉的冷笑,心頭不覺一怔,急忙舉目瞧,那人已經到了十幾丈外,轉眼就在山林間消失,這一瞥之下,看到的只是一條灰影,似是一個身穿灰衣的漢子。

  青衣少年暗暗讚歎了一句:「好快的身法!」

  名山大川,盡多異能之上,他自然不在意下,自顧自往山上走去。經過鬥姥閣,山徑迂遇,漸漸逼厭,兩旁蒼松翠柏,都是數百年以上之物,濃蔭如墨!

  青衣少年正行之間,忽聽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之聲,由遠而近!

  忽然有人大喝一聲:「還不讓開?」

  喝聲入耳,冷不防肩頭被人重推了一把,兩道人影,急步如飛,打身邊擦過,奔了出去。這兩人一身墨色勁裝,背後各自背著一柄鋼叉,步履輕捷,一望而知兩人的武功全非弱手。

  青衣少年站定身子,心頭不覺有氣,劍眉一揚,正待喝問!陡然間,他想起娘臨行時再三告誡的話來:「孩子,泰山離咱們這裡,迢迢千里,你又是初次出門,最使娘不放心的是你練成一身武功。一個人行走江湖,切忌鋒芒太露,凡事都要退讓一步,就天寬地闊,千萬不可和人家有意氣之爭,免得為娘掛念……」

  想到娘的叮囑,青衣少年滿腔怒氣,登時平了下來,再看兩個漢子,已經健步如飛穿出林去。

  青衣少年不覺也加快腳步,循著山徑走去。堪堪轉過山腰,陡聽前面山林間,傳出兩聲淒厲慘嗥。

  空山寂寂,這慘號之聲聽來特別刺耳,青衣少年驀的一驚,覺得聲音來處,似在前面不遠,心中不覺一動,暗想:「莫非就是剛才過去的那兩個漢子?」

  哪知這一凝神諦聽,卻又寂然無聲,好像根本沒有方才那兩聲慘叫之事一般!心中不覺大疑,這兩聲慘叫,必有事故!他循著慘叫聲處,一路尋去,行了不到半盞熱茶的工夫,但見數丈外一片松林前,棄置了兩柄叉,正是剛才兩個勁裝漢子背在肩上之物。

  疏朗朗的松林,但聞輕風生嘯,不見一個人影,心中更覺疑竇業生。這兩人既已取下兵刃,自然和人動上了手,但地上絲毫看不出打鬥痕跡。

  即以方才兩聲慘叫來說,該是身負重傷之後所發,自己聞聲尋來,前後不過盞茶光景,這條山路,一望無遺,兵刃棄置於地,那麼人呢?

  正在沉思之際,突聽身後又有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青衣少年忍不住回頭瞧去,只見一個背負長劍的中年道士,急步而來,越過自己,朝林前奔去。

  青衣少年暗暗忖道:「這些人走的這般匆忙,不知……」

  念頭還未轉完,那奔近林前的道士,突然間口中慘號一聲,身子隨著起了一陣顫動,往地上倒去。事出倉淬,青衣少年和他相距不過五六丈遠近,他只依稀看到林前地上似乎揚起了一陣塵土。

  那也許是道士走的太快,衣袂飄風刮起來的,除此之外,就別無所見,但那聲慘號,卻和先前聽到的兩聲,極相近似,那是人類在極度驚怖中發出來的哀鳴,聽來驚心動魄,刺耳已極!

  青衣少年不禁吃了一驚,暗想:「難道他是中了人家暗算?」

  正待縱身掠去,哪知目光一注,不禁瞧的他毛骨驚然,目怵心驚!原來那中年道士撲倒地上的一瞬之間,只見他手足牽動了幾下,一個人就逐漸小了下去!

  那好像是雪人遇上了太陽,在漸漸融化,最先是露在衣服外面頭手等處,逐漸化落,只剩了一襲遺蛻——道袍,和道袍上面壓著的一口寶劍。漸漸連道袍、劍穗和縛劍的帶子也化去了,現在留在地上,已只有一柄連鞘的長劍了。

  就算是雪人,融化了之後,也會留下大灘雪水,但中年道士如此這般的化去,地上連一點血水都沒流出,就屍骨全消,毛髮無存。

  生似根本沒有這個人經過,根本就沒有發生過這一回事一般!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之事,除非目擊,誰也不會相信。

  青衣少年瞧的目瞪口呆,手足涼冷,這幽靜的山林之前,還在大白天裡,朝陽普照之下,刹那間,竟似變成了陰森詭秘的鬼城!

  他望著遺留在地上的一劍雙叉,暗暗忖道:「是了,方才那兩個漢子,也是這般化去的了,難怪等自己循聲趕來,已經瞧不到兩人的影子。」

  突然他心中一動;莫非這林下這片地上,有什麼古怪不成?當下俯身拾了兩塊山石,對準那道士倒下化去的地上,抖手奮力擲了過去,一面凝足目力,仔細察看。

  兩塊山石,打在黃沙上,發出嗒嗒兩聲輕響,飛濺起一蓬泥沙,哪有絲毫異樣?

  「這是自己必經之路,如今已經連續有三個人無聲無息的化去,那麼自己是否仍要過去呢?」

  他怔怔的站在數丈開外,面對著林前這條相當平坦的黃泥山徑,實在想不出前後三人走到哪裡,會突然發出慘叫,和迅速消溶的道理來。自己既然親眼瞧到了怪事,自是不願以身試險,但也不甘不明不白的就此離去。

  就在他逡巡之際,只聽身後有人呷呷尖笑了兩聲,說道:「小娃兒,一個人跑到山上來,是在生誰的氣?」

  敢情此人老遠看到了青衣少年奮力投石,還當他心頭有什麼氣憤。

  青衣少年回頭瞧去,這說話的是一個滿頭白髮,腰背已彎的老嫗,手裡拄著一支朱紅鳩杖,杖上掛了一隻「朝山進香」的黃布袋,顫巍巍的走來,斜脫了自己一眼,緩緩朝前行去。

  青衣少年怔的一怔,暗想:「自己一身內功,聽娘說已快有八成火候了,怎麼連一個老婆婆到了身後,都會一無所覺……啊,不好,她……」

  他來不及多想,猛地一個箭步,迅快的跑到了老嫗面前,急急說道:「老婆婆,前面不能去。」

  白髮老嫗一下被他攔住了去路、不覺腳下一停,一手支著鳩杖,沉聲道:「為什麼不能去?」

  聲音尖得有些刺耳,這口氣,分明是會錯了意,別瞧她人已七老八十,氣可著實不小!

  青衣少年和她這一對面,才看清這位老婆婆生成一張鳩臉,嘴尖如椽,兩腮皮肉下垂,隨著她身子,還在不住的顫動。尤其兩顆眼珠,小得如豆,似笑非笑的盯住自己,隱泛綠光,使人一瞧就知道她這是不懷善意的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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