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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小老頭揮著手道:「二位小兄弟酒菜叫了沒有?哈哈,老哥哥難得在這裡遇上二位小兄弟,正好好好敘敘,唔,對了,你去吩咐廚下,菜撿拿手的做來,酒要最好的,你們有沒有十五年陳的花雕?先來五斤,快去,快去!」

  堂倌所說兩位公子是他小兄弟,就沒再多問,唯唯連聲的退了下去。

  丁劍南、方如蘋看他自作主張,當真像是多年沒見的老哥哥,一時倒也不好否認。

  小老頭等堂倌一退,就咧著嘴笑道:「兩位小兄弟難得到祁門來,今天這酒菜可由老哥哥作東,老哥哥一生別無所好,只是喜歡喝兩杯,孔老二雖然說過四海之內皆兄弟也,但四海之大,真正要找兩個小兄弟,可也不大容易,老哥哥不記得孔老二那一個徒子徒孫曾說過人生得—知已,可以死而無憾,何況一天之中,得了兩個小兄弟,所以哈哈,你們不知道老哥哥今天有多高興!」

  話聲一落,就尖著嗓子叫道:「喂,堂倌,菜可以慢點,酒要快些送來。」

  ▼第十四章 追蹤一片樹葉

  堂倌答應一聲道:「來了,來了。」果然隨著話聲,送來了一大壺酒。

  小老頭一手接過酒過來,就替兩人面前斟滿了酒,接著又替自己斟了一杯,拿起酒杯,笑道:「來,兩位小兄弟,咱們先幹一杯,潤潤喉嚨。」

  咕的一聲,把一懷酒倒進口去,砸砸嘴角,笑道:「這酒還不錯,沒有十五年陳,十二年倒是有的。」

  丁劍南因菜還沒來,只是舉起酒杯,喝了一口,方如蘋卻只略為沾唇。

  小老頭右手又舉壺給自己斟了一杯,左手拿起酒杯,又咕的一聲,喝了下去,右手要待再斟,忽然小眼睛一霎,望著兩人訝異的道:「兩位小兄弟怎的不唱?這酒不錯!」

  又給自己斟了—杯,咕的喝了下去。

  他右手斟酒,左手舉杯,好像配合得極為自然,兩句話的工夫,已經連幹了五杯,才朝兩人笑笑說道:「兩位小兄弟是不是客氣?古人說得好,酒逢知已乾杯少,要喝一千杯,不喝得快,如何來得及?」

  又是咕的一聲,喝下了一杯。

  丁劍南、方如蘋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只是聽他說話,看他喝酒!

  堂倌已經陸續送上菜來。

  小老頭把酒壺交到左手,右手拿起竹筷,指指菜肴說道:「來,來,菜要趁熱吃,兩位小兄弟不用客氣……」

  話聲一落,右手筷子夾菜,左手舉杯,放下酒杯,再斟酒,右手再夾菜,左手再舉杯,再斟酒。

  方才他滔滔的說個沒完,現在左右雙手夾菜、舉杯、斟酒,當真是左右交替,—張嘴又吃菜,又喝酒,忙得再也沒有說話的時間。

  喝酒還比較容易,你只要把酒杯往口裡一倒,一口咽下去就好,所以喝酒可以像流水一樣,但吃菜,總得嚼上幾下吧?可是這位老哥哥吃菜和喝酒一樣,並不咀嚼,一筷菜送進嘴裡就像囫圇吞下去的一般,根本沒看到他咀嚼一下。

  一口菜,一口酒,輪流不息往口裡送去,一大壺酒,頃刻之間,就己喝得涓滴不剩。

  小老頭又尖著喉嚨叫道:「喂,堂倌,添酒,再來五斤。」

  他一直以主人自居,丁劍南、方如蘋只是作了他的陪客,每一盤菜只吃上一二筷,就已盤底朝天。

  不過一回工夫,兩大壺酒足足十斤,都裝進了小老頭的肚裡,菜還在陸續上來,小老頭右手竹筷已經不動了,左手本來斟酒、喝酒,一貫作業,現在也停頓了,一雙小眼睛已醉眼迷糊,幾乎睜不開來。

  口中還在口齒不清的說道:「這酒……不錯……你們……一點也不喝……都是老哥哥一……個人在喝……十……十斤酒……老哥哥……還不會……醉……但……一個人喝……總是……不好意思……呃……」

  他打了個酒呃,雙手朝桌了一靠,頭也低了下去,枕在手臂上,呼呼睡去。

  不,他嘴裡還說著酒話:「你……怎麼會……不認識老哥哥的?老哥哥可記得清……楚,咱們……不是在……第一樓……見見過……「

  丁劍南聽得不由一怔,暗道:「自己先前還以為他只是個訛吃的人,隨口說說他認識自己,這麼看來,他果然認出自己來了,這就奇怪,自己臉上易了容,他怎麼認出來的呢?」

  方如蘋道:「大哥,這位老哥哥已經醉了,你叫堂倌會賬吧!」

  小老頭忽然迷迷糊糊的抬起頭來,睜了睜眼睛,但還是睜不開,大著舌頭說道:「誰……說我……醉了……老……老哥……哥就是……再來……十……斤也不……會醉…你……你們只管走……這……賬……自然……我會……」一跟頭又歪倒下去。

  丁劍南朝堂倌招招手,結了酒賬,又取了一塊碎銀,作為小費,吩咐堂倌待回等他酒醒一點,再扶他回去。堂倌唯唯應是。

  兩人下了酒樓,回到橫街「招商老店」上房,店夥沏了兩壺茶送上。

  方如蘋道:「我看小老頭是專門在酒樓上訛吃的,我們認都不認識他,就老哥哥、小兄弟的,不是你跟我使眼色,我才不理他呢!」

  丁劍南道:「我覺得他有些奇怪。」

  方如蘋道:「這有什麼奇怪,江湖上這種人多得是。」

  丁劍南道:「不,他說的沒錯,他方才明明已經認出我來了。」

  方如蘋聽的一怔,問道:「你認得他?」

  丁劍南點點頭,當下就把在楊州淮揚第一樓的事說了出來。

  方如蘋道:「對了,難怪方才我聽他說什麼第一樓只是你已經易了容,他怎麼認出來的呢?」

  丁劍南道:「我也覺得奇怪……」

  方如蘋道:「這不可能,公孫先生是當今第一把易容高手,江湖上無人能出其左右,經他易的容,就是神仙也不出來,他如何會認得出來?」

  正說之間只聽樓下傳來一個沙啞的嗓子說道:「好……好了,小老兒……就……就住這……間……」

  原來是灑樓堂倌扶著小老頭回來了,他就住在樓下西邊的廂房裡。

  只聽小老頭啐道:「我……我老人家……怎……怎麼會醉…再來十斤……也……也醉……醉不倒我……」

  店夥開了房門,兩人扶著他在床上躺下。

  小老頭又道:「方……方才我……那小兄弟……已經……賞了你……一兩二錢三分……銀子……你……扶我……來……沒白扶……了。」

  丁劍南聽得又是一怔,自己方才賞給堂倌的一塊碎銀子,確是一兩二銀多,他眼朋閉著眼睛伏在桌子打盹,如何知道的?

  方如蘋低聲問道:「大哥,你方才賞給堂倌一塊碎銀,是不是—兩二錢三分?」

  丁劍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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