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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蒙紗人道:「好,你要他們進來。」

  佟仲和聽得心頭暗暗震驚,忖道:「本莊數百弟兄,若是全被田紹五巧言說服,投到賊人那一邊去,今日之局,就不可收拾……」

  只聽耳邊響起方璧君的聲音,說道:「佟護法,此時務必沉著應變。」

  佟仲和聽得驚然一驚,迅速忖道:「是啊,附賊的人,早就附賊,索性趁這一機會,清分涇渭,也是好事,何況本幫弟兄,平日愛戴山主,只要山主一經露面,立可扭轉全局。」

  想到這裏,心頭頓覺平靜了許多。

  只見田紹五探手從懷中取出一面三角小旗,大步走出,到得大門口,舉旗一揮,大聲道:「各位弟兄,方才田某已和各位說過,本山從現在起,恢復昔日大洪幫名號,幫主已在廳上,弟兄們可隨兄弟入內,參見幫主。」

  他這番話,說得模棱其詞,旨在混淆視聽。果然他話聲一落,但聽大門前廣場上,響起一片歡呼之聲。

  田紹五手中小旗向空中一展,說道:「大家隨我進去,」說完,轉身朝裏就走。

  身後二百名莊丁,迅速分成四隊,隨著田紹五身後,進入二門,在大天井中列隊站定。

  田紹五收起小旗,朝廳上躬身一禮,說道:「本山全體弟兄,參見幫主。」

  隨著他話聲,四隊武士一齊躬下身去。

  從大天井中望到廳上,相距雖遠,大家隱約還可以看到,這一抬頭之際,看到大廳上首,坐著一個面蒙黑紗的人,根本不是山主。在頃刻之間,大家心頭,止不住疑竇叢生,三三兩兩的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佟仲和眼看機不可失,立即朝大家使個眼色,低聲道:「趙兄、紀兄,咱們先把他拿下了。」

  他話聲甫出,大家原已各有準備,正待朝上首圍去。

  只聽蒙紗人喝道:「佟仲和,你們給我站住。」

  佟仲和手中大鐵錐一指,大喝道:「你在大洪山莊內自稱幫主,今天叫你來得去不得,你還是束手就縛?還是放手一搏?」

  蒙紗人依然端坐如故,好像有恃無恐,毫不在意,冷冷一聲道:「你們還是給我稍安勿躁,站著不動,尚保得一命,只要動一動,管教你們斃命於此。」

  趙萬生闊劍一擺,大喝道:「佟兄,咱們別聽他恐嚇,這話只能唬唬三歲孩子……」

  猛地跨步朝上欺去,但他只跨一步,就聽弓弦響處,「嗤」的一聲,一道綠芒,快如流矢,朝他當胸激射而來!

  趙萬生久歷江湖,耳中聽到弓弦之聲,正待伸手去接!

  但聽方璧君低喝一聲:「接不得,箭上有毒。」

  范君瑤揮手一劍,已把射來短箭擊落地上。

  那是一支長僅一尺的短箭,通體色呈青綠,分明是淬過劇毒。須知此時大家都在嚴神戒備,但這支箭,只聽弓弦響,它究竟發自何處?誰也沒看出來。

  鐵膽趙萬生不禁臉色一變,怒哼道:「好歹毒的暗器!」

  蒙紗人微微一笑道:「現在你相信了吧?」接著緩緩叫道:「紀護法!」

  他此時忽然叫起穿雲箭紀少夫來!

  大家心頭不由又是一沉,迅速忖道:「莫非紀少夫也和賊黨沆瀣一氣?」

  就在此時,但見紀少夫一下閃出身來,他竟然也朝蒙紗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應道:「屬下在。」

  他迅快閃身,為的是怕大家出手攔擊。

  趙萬生幾乎氣炸了心肺,掄手一拳,朝他背後劈去。這一掌,當然落了空。

  蒙紗人目光一抬,徐徐說道:「你手下的人呢?不妨讓他們瞧瞧。」

  紀少夫躬身道:「屬下遵命。」

  話聲一落,也和田紹五一樣,探懷取出一面三角小旗,向空一展。但聽一陣輕快的腳步聲響過,大廳兩邊,同時飛閃出八名持弓搭箭,面如黃蠟的綠衣人來!

  這些綠衣人手中持的弓箭,小得如兒童玩具;但顯然是經過精心設計,特別製造,每支箭上,都淬了奇毒,中人立斃。

  紀少夫外號「穿雲箭」,這十六名綠衣弓箭手,定是他一手訓練而成,只要看方才那一箭,來得如此神速,就可想見他們箭法之精了。

  情勢愈來愈是不利!

  這種出人意外的變化,不但佟仲和、趙萬生、董崇智三人臉色連變,一時鬧得個手足無措。就是方璧君,也覺得事態嚴重,深感束手。

  這十六名綠衣弓箭手分左右兩邊,一字排開,每人都張弓搭箭,對準了站在一處的五人,不言不動,全神貫注。

  此時只要對方一聲令下,毒箭齊發,左右夾擊,大廳上毫無遮蔽之處,縱有一身武功,也萬難躲閃,後果不堪設想。

  蒙紗人深沉一笑,徐徐說道:「佟仲和,你們都看到了。」

  佟仲和冷哼道:「果然是早有安排的惡毒陰謀。」

  蒙紗人道:「可惜你知道的已經太晚了。」

  正說之間,只見呂總管匆匆從廳外走入,進了大廳,一臉誠惶誠恐,還未走到蒙紗人面前,就連連躬身,朝上說道:「屬下呂昌壽叩見幫主。」

  又是一個賣身投靠的人。

  佟仲和身軀顫抖,簡直不忍卒睹,大洪山莊有這許多內奸,如何不瓦解土崩?

  蒙紗人點點頭道:「很好,你還算識時務,仍可擔任本幫總管職務。」

  呂總管臉有喜色,連連躬腰,感激涕零的道:「多謝幫主宏恩,屬下粉身難報。」

  好個奴顏婢膝,古往今來,多少賣主求榮的人,都是這副嘴臉。

  趙萬生洪聲道:「佟兄,兄弟想要殺人!」

  佟仲和道:「趙兄,小不忍則亂大謀,目前大洪山莊,只有咱們這幾個人了,咱們千萬要忍辱負重。」

  蒙紗人道:「你把聞公亮帶來了麼?」

  這句話,聽得幾人又是一震。

  只見呂總管賠笑道:「聞山主是昏迷不醒的人,幫主有命,屬下豈敢違抗,早已著人抬來了。」

  蒙紗人道:「好,你要他們抬進來。」

  呂總管一連應了幾聲「是」,正待回身退出。

  佟仲和這下已是忍無可忍,大喝道:「呂昌壽,你給我站住。」

  這一聲洪喝,震得整座大廳,嗡嗡作響。

  呂總管慌忙停住,轉過身來,賠笑道:「是佟護法叫喚兄弟麼?」說話之時,暗暗朝佟仲和霎霎眼睛。

  佟仲和這時氣瘋了心,那會理他,雙目圓睜,喝道:「呂昌壽,山主待你不薄,你居然喪心病狂,賣主求榮,投到賊人手下去了,我問你,你真把山主抬來了?」

  呂總管一臉焦急,連連使著眼色,一面拱拱手,賠笑道:「佟護法,識時務者為俊傑,山主早已中毒昏迷,不省人事,幫主既然命兄弟把山主送來,兄弟那能不遵?」

  佟仲和厲聲道:「住口……」

  喝聲堪堪出口,突聽方璧君「傳音入密」的聲音說道:「佟護法,時機未到,此刻還不宜和他們衝突。」

  佟仲和聽方璧君一再勸自己不可妄動;但形勢卻愈來愈見惡劣,不知她說的「時機」,又是什麼時候?他雖知方璧君機智過人,如此說法,必有所見,只是在這等緊要關頭,也不免疑竇叢生。

  蒙紗人不待佟仲和再說,朝呂總管一揮手道:「他執迷不悟,你不用理他,只管把聞公亮抬上來就是了。」

  呂總管道:「屬下遵命。」

  三腳兩步,奔出大廳,朝走廊招了招手。

  只見兩名莊丁抬著一塊門板,往廳上走來。

  那門板上直挺挺躺著一個人,但因身上覆了一條棉被,蓋住頭臉,大家都沒瞧得清楚。

  不用說,該是聞山主無疑。

  佟仲和、趙萬生但覺心頭激動,幾乎忍耐不住!

  適時兩人耳邊又響起方璧君的聲音道:「這是咱們成敗關頭,二位千萬衝動不得。」

  呂總管領著兩名莊丁,抬了門板,直上大廳,才朝後擺了擺手,命兩人停步,一面躬身道:「回幫主,聞山主已經抬來了。」

  蒙紗人道:「要他們抬上來,放到右首。」

  呂總管又應了聲「是」,指揮兩人把門板放到右首地上,一揮手,兩名莊丁便自回身退下。

  蒙紗人端坐著身子,緩緩移動了一下,身向右側,兩道眼神,直注在挺臥門板上的聞公亮,徐徐說道:「呂總管,你把棉被揭開來。」

  呂總管躬身領命,過去揭開蒙在聞山主頭臉上的棉被。

  這許多人中,只有佟仲和知道聞山主劇毒已解,只故作昏迷,這件事,他守口如瓶,連趙萬生都沒告訴。那是方璧君吩咐他的,大洪山莊已經有了內奸,在真相未明之前,誰都有內奸的嫌疑。

  呂總管奉命把聞山主抬上大廳,在佟仲和想來,山主如能在此時蹶然而起,不難一下制住蒙紗人。

  那麼整個局勢,也立時扭轉過來了。他眼睜睜的盼望著,在呂總管揭開棉被之時,山主自然會及時躍起,這定最好的機會了。

  他握著大鐵錐的手心,這時不由的已經沁出汗來,只待山主躍起,自己等人,也該出手了。

  呂總管已把棉被揭了開來,但聞山主並沒有一躍而起,依然雙目緊閉,直挺挺躺臥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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