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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


  因為若是有人過來,不是從左邊來(山下來的),那就應該是從右邊來的了(山上來的)。

  一品刀祁長泰,和淩雲子兩人中,總有一個人應看到,此人也必須從兩人中的一人面前經過才對。

  但這個瘦小老頭就像憑空鑽出來的,既沒從淩雲子面前經過。(山上決不可能有人下來,因為武當派精銳,全在慈航殿了,這十裡山路,都有武當門人設立的明崗暗卡)

  也沒從一品刀祁長泰的面前經過,兩人也是聽到了瘦小老頭的尖細聲音,才發現他的。

  淩雲子心頭猛然一震,急忙迎了上去,單掌打了個稽首,問道:「老施主是什麼人?」

  「啊啊!」

  瘦小老頭看到淩雲子手中拿著明晃晃的長劍,忙不迭地後退了兩步,口中陪著笑道:「我……我沒有什麼人。」

  淩雲子目光如電,冷笑一聲道:「老施主,光棍眼裡不揉沙子,你是有為而來的了?」

  「是,是。」

  瘦小老頭點點頭,笑道:「我小老頭也沒什麼,我只是要他們把殺氣騰騰的刀陣停一停罷了。」

  淩雲子仔細察看這瘦小老頭生相猥瑣,說話之時,滿嘴酒氣,眯著兩眼,不見半點神光,分明是個不會武功的人。

  心頭不禁暗暗犯疑,問道:「老施主要他們停一停,可有什麼事麼?」

  瘦小老頭聳聳肩,陪笑道:「這位元道爺大概不認識我呢,小老兒從前也時常到山上去……」

  淩雲子雙眉微軒,問道:「貧道問你何事叫停?」

  瘦小老頭嘻地笑了笑,才道:「哦,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小老兒有一個後輩,不小心落在刀陣之中,算來他陽壽未終,命不該絕……」

  淩雲子突然朗笑一聲道:「老施主說的原來是任駝子,那麼老施主該是從七星會來的了。」

  瘦小老頭咳了一聲道:「道爺這就是誤會了,小老兒只小過和齊玄通認識,不忍他的後輩,橫遭慘死,送命於此。」

  他忽然湊上一步,嘻笑道:「其實說起來咱們也不是外人,從前小老兒只要到武當山來,總得找上玉虛宮去,和寧一子下上兩盤棋,我小老兒棋不好,酒量可好得很,不喝上他一大壇,就不過癮。嘻嘻,有一次……有一次小老兒在大殿上喝醉了,吐得真武大帝直皺眉頭,真難得幾個道士,又沖又洗,光著腳板跑來跑去,忙了好一陣子……」

  他說的齊玄通,正是上代崆峒派的掌門人,任駝子的師父。

  寧一子,則是武當上代掌教乾一子的師弟,也是淩雲子的師父,昔年的玉虛宮觀主。淩雲子越聽越驚,這小老頭說的幾個小道士沖洗大殿之事,其中有一個小道士,正是自己。

  這已是三十幾年前的事了,但自己記憶猶新。

  那是因為這個喝醉了酒就吐的人,不但是師父的好朋友,而且還是一位武林中大名鼎鼎的怪傑——醉果老,自己怎會忘記?

  淩雲子想到這裡,不覺驚哦一聲,張目道:「老施主莫非就是……」

  「哈哈,小道士你終於想起來了。」

  瘦小老頭笑聲乍起,人跡頓渺,只聽他尖細的聲音傳了過來:「這樣就好,這渾小子,小老頭就帶走了。」

  同時但聽辜松年口中輕「咦」出聲,刀陣也就倏然刹住。

  那是因為被困在刀陣中的天駝星任駝子,轉瞬之間,忽然不見了!

  不,大家都看到有一道黑影飛墮陣中,接著又沖天而起,身法之快,幾乎連人影都看不清楚,遑論攔截?

  林右的「五行劍陣」,也在此時停了下來,那是五個道人揮劍逼進之後,大家都聽到耳邊有人說道:「小道士,我老人家就助你們一臂之力吧!好,不用打了,過去把他拿下就是了。」

  劍陣中五個道人都聽到有人在耳邊叫他們拿人,心中還有些不信,哪知話聲入耳,屠青庭忽然一聲不作,往後就倒。

  五個道人中,為首一個立即跨上一步,伸手之間,連點了他五處穴道,才行收了劍陣。這邊辜松年因被困在陣中的任駝子忽然走失,心頭大是驚異;手中鋼刀一收,朝淩雲子惶恐地躬身道:「五師叔……」

  原來他就是武當首徒孤松道人。淩雲子不待他說下去,一擺手道:「不要緊,他是被一位老前輩救走的。」

  說完,朝五名灰衣道人打了個手式,押著屠青庭往山路行去。

  二更以後,天色陰暗,這是一個無星無月之夜,草店路邊的小酒棚前面,依然挑著一盞氣死風燈,靜悄悄的不聞一點人聲,四五張雜湊的破桌,板凳空蕩蕩的不見一個人影,只有那個店夥,連盹都不敢打一下,站在林前,睜大眼睛,只是一霎不霎地望著山路。

  他好像在等候什麼人,時間漸漸過去,山路上隱幢幢出現了一行人來,店夥暗暗叫了聲:「來了,來了!」

  一行人腳程十分快捷,才不過轉眼工夫,已經到了草棚前面。來的一行人,正是七星會副總護法狼姑婆率領的襲擊武當山的精銳之旅。

  一行人中,只有狼姑婆一個人是坐轎來的,一頂由兩個大腳婆子抬的黑呢軟轎,四面遮得密不通風。其餘的幾人,都是步行登山。這不是狼姑婆故意要擺排場,而是幾十年來,狼姑婆出門,不論遠近,都是坐的轎子。

  黑呢軟轎在江湖上無形中成了狼姑婆的標記,她到武當山來,自然也非坐轎不可,何況她是這一行人中的主帥。

  替軟轎開道的是兩個連頭和身子都用黑布蒙著的駕前左右護法錢神路五爺,黑風怪司東山。隨在轎後的,有金牛星梁子畏,門人金傳薪、駕前護從雲驚天(君簫),姬紅藥、雲如天,和八名黑衣勁裝大漢。

  軟轎停下了,兩個大腳婆子急忙打起轎簾,狼姑婆緩步走出,一雙綠陰陰的眼光朝四周迅快地一陣打量,就直向草棚走來。

  那店夥忙不迭地趨了上來,躬著身道:「小的叩見副總護法。」

  狼姑婆一擺手問道:「茶水都準備好了?」

  隨著話聲,舉步走入。

  那店夥連聲急道:「小的早已準備好了。」

  「很好。」狼姑婆已在居中一張板凳上坐下,抬頭問道:「任山主、屠副山主已經過去了麼?」

  那店夥回道:「任山主三位天色剛黑就來了,他們已經上山了一、二個時辰。」

  狼姑婆道:「我要他們二更以後,在此等侯,怎麼還不回來?」

  店夥不敢回話,但狼姑婆沒有叫他退下,他只站著沒敢退下。

  這時大家都已陸續走入草棚。

  狼姑婆抬目道:「大家都請坐下,喝點茶水,這裡離紫霄宮不過三十裡路程了,時間還很寬裕,不妨休息一會再走。」

  大家各自在四周的板桌上,圍著坐下,每張桌上,早已放好了茶水,自然用不著店夥招呼。

  狼姑婆回頭看了店夥一眼,吩咐道:「你再點上一盞氣死風燈,掛到門口去。」

  店夥躬身應是,忽忽退出,又點起了一盞氣死風燈,挑著掛到草棚前面,這自然是信號了。

  狼姑婆是個急性子的人,眼看氣死風燈已經掛起,任駝子、屠青庭還沒回轉,不覺氣鼓鼓地道:「該死,要他們早來一步,原是偵察沿途動靜,可不是要他們去打頭陣的,到這時候還不回來,咱們一行人連對方一點情況都不知道,豈不是盲人騎瞎馬,到處亂闖了?」

  她這一生氣,別人可不敢隨便開口。

  金牛星梁子畏陪笑道:「副總座不用性急,任兄一向處事謹慎,諒來決不會出什麼漏子。」

  「不會出漏子。」

  狼姑婆尖哼一聲道:「我要他們二更過後,在這裡等候,到這時候連鬼影子也沒見一個,這不是貽誤軍機,還是什麼?好在區區武當派,也沒有什麼了不起,還沒放在老婆子眼裡,不然,咱們不明對方虛實,大夥不往人家陷阱裡送才怪哩!」

  梁子畏道:「副總座說的是,以兄弟看來,任兄三人,可能沿途都不見動靜,就深入踩盤去了。」

  狼姑婆冷笑道:「任駝子大概是自以為是雙子宮的宮主身份,眼裡沒有我這副總護法,才會擅自行動。武當派就是不如從前強盛,但就憑他們三個,深入武當重地,眾寡懸殊,萬一被人家困住,豈不挫了咱們的銳氣?」

  這回,梁子畏不好開口了,只是舉起茶碗,緩緩喝了一口。

  就在此時,但見一道人影,從山道上如飛而來,奔近草棚,腳下立即一停,躬身道:「屬下祁長泰,特來叩見副總護法。」

  狼姑婆尖聲道:「快進來。」

  大家眼看只是一品刀祁長泰一個人回來,心頭不期都疑問,目光全都極自然地投到他一人身上。

  祁長泰躬身應是,走入草棚,還沒開口,狼姑婆已急不容待,問道:「任駝子他們呢?」

  祁長泰走到狼姑婆身前,才躬身道:「回副總座,屬下是奉任山主之命,趕來向副總座報告的……」

  狼姑婆催道:「他們人呢?」

  祁長泰道:「任山主因這裡一路上全無動靜,連一個武當弟子也沒遇上,從這裡上去,迎恩宮、遇真宮兩處,只有少數弟子值夜,似是毫無戒備,任山主,屠副山主現在已往龍泉宮去了,特命屬下趕來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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