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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大殿石階上響起一聲平靜有力的佛號,接著緩步走出一個灰衲僧人,雙掌合十,徐徐說道:「諸位夜蒞寒剎,不知所為何來?」

  站在北斗陣勢前面的黑衣女子格的一聲嬌笑,說道:「大師傅,奴家是找老方丈來的,麻煩你去請老方丈出來答話。」

  灰衲僧人面色凝重,徐徐說道:「貧僧廣慧,職司本寺知客,女施主有何見教,和貧僧說也是一樣。」

  黑衣女子雖在黑夜之中,但一雙眼波,還是亮晶晶的發光,斜瞟了廣慧一眼,嬌聲道:「原來是知客大師,奴家失敬了,只是奴家來見老方丈,有要事奉商,大師傅……」

  廣慧道:「貧僧怎麼了?女施主之意,可是貧僧作不了主吧?」

  黑衣女子格的笑道:「奴家本來不好意思說出來,大師傅既然自己說出來了,奴家實不相瞞,正是此意。」

  廣慧合掌當胸,徐徐說道:「本寺老方丈已有多年不問塵俗之事,有什麼事,女施主只管和貧僧說好了。」

  黑衣女子明眸朝廣慧一溜,媚笑道:「大師傅能作主,就最好了。」

  廣慧凜然道:「女施主請說吧!」

  黑衣女子右腕一抬,伸出兩根玉管似的纖指,在廣慧面前晃動了一下。

  廣慧急忙向後退下一步。

  黑衣女子格格笑道:「大師傅怕什麼呢?奴家兩根手指,又不是兩把利劍。」

  有時候女人兩根手指,比兩柄利劍還可怕!

  廣慧道:「女施主有何見教,請快說吧!」

  「好。」黑衣女子依然豎著兩根手指,徐徐說道:「奴家要兩個人。」

  廣慧神色微沉,問道:「女施主要兩個人?此話怎說?」

  黑衣女子笑吟吟的道:「大師傅連這句話都聽不懂?奴家是說要貴寺交出兩個人來。」

  「要敝寺交出兩個人?」

  廣慧故作不懂,怔然問道:「那是兩個什麼人呢?」

  黑衣女子道:「一個是無極門傳人方振玉,一個是毒華佗郝壽臣。」

  廣慧合十道:「女施主開玩笑了」。

  黑衣女子道:「奴家沒有和你大師傅開玩笑。」

  廣慧道:「女施主說的兩個人,都不是敝寺之人。」

  黑衣女子道:「但他們都住在你們寺裏。」

  廣慧抬起頭,正容道:「不錯,方施主是住在本寺,他是無極門傳人,依山祖師在本寺圓寂的,他到本寺叩謁祖師遺像而來,本寺怎能把方施主交給女施主?至於毒華佗郝壽臣,並不在本寺,本寺無法交人了。」

  他說話的口氣,已是十分強硬。

  黑衣女子妙目流盼,但等他說完之後,忽然臉色一沉,冷然道:「大師傅,我說你作不了主,對不?奴家說出來的話,從不作興討價還價,你作不了主,還是叫老方丈出來的好,不然的話,奴家可要不客氣了」。

  廣慧怒聲道:「女施主要待如何?」

  黑衣女子格的一聲脆笑,伸手一指身後北斗陣勢,說道:「大師傅看看他們,就知道了。」

  廣慧目光朝階前七個黑衣漢子望去,這一望,只覺對方七個人年歲都在三十以上,面目冷肅,眉宇之間,隱隱籠罩著一股濃重的殺氣!

  尤其每人腰間各懸一柄漆黑的刀鞘,列下陣勢,右手緊握著刀柄,刀柄也是漆黑的!經仔細一看,他們每人握刀的姿勢,各不相同,七個姿勢,所湊合的陣勢,就有更濃烈的逼人殺氣!

  好像整座北斗陣,隱約散發著令人心懾的死亡氣息!

  廣慧看得暗暗吃驚,忖道:「這是什麼兇陣,竟有如此強烈的殺氣!」心中付著,一面合掌道:「貧僧看不出來。」

  黑衣女子輕笑一聲道:「就憑他們七個人,足可把棲霞寺翻過來,大師傅信是不信?」

  「阿彌陀佛。」

  廣慧合掌當胸,低喧一聲佛號道:「女施主好大的口氣!」

  「你不信?」

  黑衣女子又是格的一聲輕笑,說道:「大師傅可想試試?」

  廣慧依然合掌當胸,低沉的道:「貧僧不才,也可稍稍看出女施主列下的陣勢,十分兇險,只是敝寺乃佛門清淨之地,女施主最好聽貧僧相勸,不可意氣用事。」

  黑衣女子道:「奴家奉命而來,只要貴寺肯交出奴家說的兩個人來,奴家立時把此陣撤走。」

  廣慧道:「女施主這麼說,不嫌過分麼?」

  黑衣女子道:「奴家方才說過,我說出來的話,從不作興討價還價,大師傅若要保全棲霞寺一干僧侶的性命,就得交人。」

  「哈哈!」廣慧忽然仰天大笑一聲道:「女施主未免大小覷棲霞寺的僧侶了。」

  當胸雙掌一開,兩隻大袖向空揮起,沉聲道:「棲霞寺僧侶,都是佛門弟子,存心與人為善,從不干預江湖是非,也絕不容邪魔外道,干擾佛門淨土,女施主也不妨看看你四周形勢!」

  隨著他雙袖揮起,大天井四周的走廊上,同時出現了幢幢人影!

  那是數十名身穿灰衲,懷抱禪杖的僧侶,幾乎正好把天井中的黑衣女子和七個黑衣漢子所列的北斗陣勢,圍在中間。

  在這頃刻之間,一下湧出數十名僧侶,但卻聽不到一點零亂雜沓的腳步!

  只此一點,就可看出這數十名僧侶,一身武功,已是非同小可!

  黑衣女子眼波流盼,口中格的一聲輕笑,伸出一根纖纖玉指,數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隨著扭動苗條腰肢,一直數到三十六,才用紅巾抿抿嘴,說道:「一共三十六個,好啊!大師傅原來早有準備,在走廊上藏了精兵,差點把奴家嚇了一大跳,嗯!他們大概就是棲霞寺的三十六天龍護法了?看來你是仗著人多勢眾,準備和奴家大大的廝殺一場了?」

  廣慧正身直立石階之上,合掌道:「棲霞寺僧侶,出家之人,不在江湖中,不問江湖之事,女施主如能率人離去,不擾敝寺清修,不傷雙方和氣,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大師傅要奴家率人離去?」

  黑衣女子俏眼閃著晶瑩的光芒,淺笑道:「奴家奉命而來,空手回去,你大師傅也不替奴家想想看,叫奴家如何向上面交代呢?」

  她不待廣慧開口,接著又道:「再說,大師傅雖然擺出了陣仗,奴家雖曾聽說過棲霞寺三十六天龍護法之名,還沒親自試過,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銀樣蠟槍頭,只能擺擺樣子的,就這樣被你大師傅一下就唬退了,奴家以後還能在江湖上混嗎?」

  廣慧道:「這麼說,女施主今晚一定要試試敝寺天龍護法的威力了?」

  黑衣女子格的笑道:「大師傅要奴家率人離去,總得給奴家看個樣子,這樣吧,你要他們走前一步,讓奴家看看他們的身法、步伐,也許奴家會知難而退,這要求不算過分吧?」

  廣慧道:「好,貧僧就要他們走上一步。」說罷,右手大袖朝上一揮。

  那三十六名僧侶懷抱禪杖,凝神直立,不出一點聲息,正是靜待知客大師的命令,此刻看到廣慧大袖揮起,大家果然動作如一,往前跨出。

  那知不跨還好,這一跨步,三十六名僧侶忽然間身軀晃動,不約而同的往地上仆臥下去。

  ***

  方振玉這一晚,自然仍坐在禪房的蒲團上,但今晚的心情,可和前兩個晚上大大的不同了。

  前兩晚他枯坐蒲團,苦苦思索著祖師遺訓,可謂心力交瘁,依然一無所獲。

  今晚他把早晨從千佛巖看來的佛像,依樣葫蘆,學著佛像趺坐,在蒲團上試著練習。

  他初次學樣,練的是第一排四個坐式,因為他從小練的本是無極門的紮基功夫,這一下,就好像唸完小學接著唸初中,課程本是銜接的,不會艱深得摸不著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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