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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此時一聽對方竟暗暗說到自己頭上,更覺事非偶然。既猜不透他是何等人物,更不知他為什麼要在自己面前如此裝模作樣。正想之間,目光一瞥,心頭不由陡然猛震!

  只見賣藝老頭話聲一落,木劍倏出,隨式移步,身隨劍走,右腕抖處,立時有七八支劍影,從他身邊漾起。

  宛若多了七八條臂膀似的,身軀再轉,七八條臂膀,七八支劍影,疾如風輪,也隨著各自換式!

  一點不錯!正是自己崆峒派鎮山絕藝「通天劍法」的最後八招──追魂八劍!而且劍法精純,比自己並無多讓。

  追魂八劍,乃本派不傳之秘,他又從那裏學來的?劍影倏收,賣藝老頭早已挾了木劍,拿著一頂破氈帽,向觀眾要錢。觀眾隨即紛紛作鳥獸散,這個場子也就收了。賣藝老頭點了點收來的錢,瞇著眼睛笑道:「哈哈!今天夠我老頭子一醉了!」

  說著回身待走!八臂劍客展元仁連忙踱前一步,含笑說道:「老哥辛苦了,方才那套劍法,兄弟佩服之至,不知老哥……」

  「啊!啊!老爺子你快別這樣稱呼,小老兒玩得不好,你……你老多多包涵,小老兒還有事,還有事……」

  賣藝老頭脅下挾著木劍,雙手連拱,一臉惶恐的說了幾句,返身就走。直把八臂劍客弄得啼笑皆非,但他生性豁達,明知賣藝老頭故意如此,不肯和自己相見,只好目送他佝僂身形,匆匆遠去。正當微微發怔之際,忽聽身後有人大聲叫道:「喂!大師兄,大師兄……」

  刷!一條瘦小人影,比箭還快,跟著賣藝老頭身後,疾追而去。展元仁又是一愣,真想不到自己十八年不在江湖上走動,居然出了不少高手。即以賣藝老頭,和後面追去的瘦小人影而論,武功斷不在自己之下。難道他們是秦嶺中人,有意奚落自己?

  那又不像,賣藝老頭的「雲龍三折」,是崑崙嫡傳,追魂八劍,又是本門絕學,這人當真透著古怪,心中想著,也就獨自回轉客店。一年佳節又端陽,古老的農村社會,對節令都是非常重視,不論貧富人家,門前全掛上了艾旗蒲劍,來點綴佳節!

  ***

  從澠池通往崤山的一條山徑上,這時卻正有一匹健馬,馱著一個儒服老者,悠閒的策韁緩行。他自然是八臂劍客展元仁,應約赴會而來。山徑迂迴,沿溪盤曲,崤山公孫堡,業已在望。

  那是座落在山坳之間的巍峨莊堡,氣勢雄壯,果真是威震江湖,臥龍藏虎之地。

  得得!得得得!蹄聲由右側小徑中傳來。八臂劍客聞聲回頭,只見一片密林的小徑中,緩緩走出一騎,那是一匹渾身全黑而又瘦骨嶙峋的驢子。

  背上蹲著一個身形佝僂的人,一頂破氈帽,壓得低低的,瞧不清面目。但他身上那襲又寬又大的藍布袍子,和腰間插著的那柄木劍,一望而知就是昨天的賣藝老頭。

  他策驢徐行,轉出小徑,正好跟在自己馬後。他也到公孫堡去?這條山路,除了直達堡前,別無通路。那麼他是公孫堡的人,監視自己來的?

  心中想著,一陣工夫,便到了堡前。兩扇寬大的黑漆大門,早已敞開,門邊站著兩個彪形壯漢,此時竄步而上,攔在馬前,大聲問道:「貴客請先通名。」

  八臂劍客展元仁微微一笑,抱拳道:「敬煩老哥通報,崆峒展元仁應約求見。」

  兩個壯漢一聽來人就是八臂劍客,心頭一震,相互對望了一眼。退下半步,疑惑的道:「展大俠,你們只有兩位?」

  要知崤山之會,乃是秦嶺和崆峒正式破臉的約會。雖然這件事,只是公孫無忌和展元仁兩人的恩怨,但因為這兩人在兩派中,都是有地位的人,所以崤山之會,早就轟動了整個武林。

  獨角獸公孫無忌,因八臂劍客展元仁昔年在江湖上,交遊廣闊,助拳的人,自然不在少數。是以不但慫恿大師兄隻手翻天閔長綱,二師姐三眼比丘沈師太助拳,另外還邀請了武林六絕中的析城雙兇和王屋散人。

  公孫堡的人,誰都猜想八臂劍客最少也有一二十個人同來。此時一見只有兩個,自然猜疑起來。其實說兩個不對,他只是隻身赴會而已。

  展元仁一聽壯漢問話,心知他們誤把賣藝老頭,當作自己同伴,正想說明。卻聽身後賣藝老頭,早已搶著喝道:「兩個人,當然是兩位,難道會變成三位不成?還不叫公孫老兒出來?」

  兩個壯漢因賣藝老頭和八臂劍客同來,自非泛泛之輩,這時聽他口出大言,依然十分恭敬的道:「兩位請進。」

  堡門之內,卻是一條松柏夾道的甬道,寬闊平整,樹蔭翳翳,清風徐來。這時兩人身後,響起三聲清越的鐘聲,敢情是迎賓信號。展元仁進得堡門之後,心中兀自猜不透賣藝老頭的來意,幾次想和他搭話。

  但賣藝老頭只是低壓著氈帽,佝僂著背,好似在驢背上打盹,對自己根本不理不睬,渾似不覺,不但不肯搭腔,甚至連哼也沒哼一聲。

  這條甬道,說短不短,一馬一驢,得得地走了半盞熱茶光景。甬道盡頭,早已肅立著三個勁裝漢子,神態恭敬。站在中間一個躬身道:「家師已在廳前恭候,請兩位隨小的前往。」

  展元仁連忙飄身下馬,賣藝老頭鼻孔中嘿了一聲,也跳下驢來。發言之人從兩人手上接過馬驢,再遞給身後兩人,然後側身引路。

  展元仁打量公孫堡的形勢,甬道盡頭,豁然開朗,足有兩三百畝大小,四面林木環繞,房舍井然。

  三人穿遇一片草地,走近一處高大廳房。只見大廳階前,已有五個人含笑而立!當前一個,身材高大,滿臉虯鬚,身穿藍綢長衫,貌相威武,正是秦嶺派高手,公孫堡主人,獨角獸公孫無忌。

  他身後四人,是陰陽扇白秀山、鐵筆季子清、通臂猿侯長勝和花彌勒。

  八臂劍客展元仁迎前一步,抱拳道:「兄弟怎敢有勞諸位老哥。」

  獨角獸瞧到對方只有兩人赴會,臉上微微閃起一絲詫異,兩道棱威四射的眼神,掠過賣藝老頭身上,不由打了個哈哈道:「展大俠果是信人,快請到廳內寬坐,容公孫無忌略盡地主之誼。」

  說完肅客入內。展元仁不再客氣,微微一笑,就隨在公孫無忌身後,往廳內走去。

  賣藝老頭始終不發一言,也緊跟著展元仁入內。

  大廳上早已擺好酒席。

  不!已經有人高踞首席,他們對展元仁入內,似乎漠然無視,連身子都沒動一下。

  展元仁自然也早已瞧清,心頭驀地一震!這幾個人,正是江湖上出名難惹的析城雙兇,和王屋散人。

  側身作陪的緇衣老尼,臉色鐵青,那是公孫無忌的二師姐三眼比丘沈師太。公孫無忌身為主人,此時自然不能有失風度,呵呵笑道:「展大俠遠道而來,快請寬坐用茶。」一面又替他引見了天狼天狐等人。

  只見天狼符奇立一雙金黃色的眼光,不屑地瞥了展元仁一眼,冷冷問道:「空空老兒可好?」

  展元仁十八載隱姓埋名,退出江湖,涵養極深,雖覺符奇立太過狂傲,依然微微一笑,拱手道:「敝師兄近來極少下山,幸託粗安。」

  他話聲才落,突聽身後一陣嘿嘿冷笑,一個蒼老聲音,沉聲問道:「遲老殘可好?」

  遲老殘,這三個字,無異一聲晴天霹靂,震得在場之人,心頭全是一震!遲老殘正是天狼之師,天狐之父,早在五十年前,名滿武林,武功之高,神鬼莫測。

  他的出身來歷,也從沒一人知道,因為住在析城山,大家叫他析城一怪,生性殘暴,善惡不分,順我者生,逆我者死。

  因為他武功太高了,中原武林,全都噤若寒蟬,敢怒而不敢言。等天狼出道,遲老殘就不知下落,江湖上傳說,他是死在徒兒和女兒手裏,那是為了一本秘笈。

  但這不過是傳說罷了,誰也無法得知真相,不過遲老殘失蹤之後,天狼天狐就正式同居,那倒是事實。

  析城雙兇驀地臉色一變,天狼兩道金黃色的眼神,更是兇光暴射,望著賣藝老頭厲聲喝道:「你辱及先師,難道嫌命長?」

  賣藝老頭嘻的咧齒一笑,問道:「這又奇了,我問候尊師,難道也有不對之處?先師!他幾時死的?」

  天狼暴怒道:「你怎知他老人家沒死?」

  賣藝老頭道:「你怎知他已經死了?」

  天狼怒聲道:「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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