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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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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傅和四位長老,既已閉關,大師兄他們又只知墨守成規,這份重任,除了自己,有誰來承擔? 古人說得好,大丈夫應以天下為己任,自己就是承擔起責任,也只是一門一派之事,和以天下為己任,還是小焉者。 一念及此,頓覺精神一壯,不再猶豫,縛好劍囊,對著山門拜了幾拜,轉身朝山下走去,口中堅決的道:「我趙南珩再來峨嵋之日,便是羅髻派封山的那一天了!」 由伏虎寺下來,他深深感到自己已經單獨負起為峨嵋爭生存的重責。這是一項孤軍奮鬥,無依無援的艱鉅任務,但自己心頭,卻有如一張白紙,沒有絲毫把握。 唯一憑藉的只是自己一顆熱愛峨嵋的心,和一腔積壓在心頭的鬱憤,自己要以無比的勇氣和毅力,去和羅髻派周旋到底。 走近山腳,忽然想起游老乞臨行時留下的那封信上,曾要自己務必去終南山一行。 他雖然並沒說出要自己到終南山做什麼?但游老乞脾氣古怪,他要自己去,必然有事,這也可以說是受他之托,自己目前並沒一定去所,不如就走一趟終南山也好。 心中想著,一面從懷中掏出那隻貯藏易容藥丸的小木盒,挑了黃色的一顆,塗到臉上,於是他一張冠玉似的俊臉,登時包呈枯黃,變成中年人模樣。他對著溪水照了照,覺得並無破綻,滿意地一笑,躍上馬背,朝大路馳去。 一路上,趙南珩感到這一年來,自己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 去年離開峨嵋之日,自己還是一個一無所知的雛兒,遠去少林,只是為了投奔寄養。 僅僅一年時光,自己這次出川,卻成了仗劍江湖,不但有奮鬥目標,而且還居然負起峨嵋一派的興亡之責。 這是值得自慰,也是值得自傲之處! 他由峨嵋動身,經嘉定、江津、南川、而至黔江,已是湖北境界,再由旅南直奔巴東,走的都是旱路。 巴東臨長江南岸,在巫峽之東,號稱巴峽,是出入川省的水陸孔道,尤以西首的黃牛灘,為三峽出名險灘。 趙南珩趕抵巴東,還不到午牌時刻,他在一家叫春風得意樓的酒樓門前下馬,徐步登樓。 此刻時光還早,食客不多,選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一個人點了兩樣酒菜,也叫了一小壺酒,獨自吃喝。 忽聽鄰座有一個蒼老聲音,哈哈大笑道:「高論,高論,老弟文采風流,放蕩不羈,真是清新庾開府,俊逸鮑參軍,今時一尊酒,相與細論文,哈哈,有酒有肴,不可無詩,老弟可否即席賦詩,讓老朽拜讀佳作,幸何如之?」 趙南珩暗暗忖道:「原來自己鄰座,是兩個風雅之士,正在把盞談詩!」 這就偏臉望去。 那說話的是一個柳髯老者,身穿古銅色長袍,持髯大笑,貌相清瘦。 他對面坐著的卻是一個唇紅齒白,神采俊美,身穿青羅長衫的少年書生。 趙南珩不覺微微一怔,暗想:「這人丰姿秀逸,瀟灑不群,幾乎和南玖雲穿著男裝,難分軒輊,自己上樓之時,怎麼沒注意到他?」 他懷疑這少年書生,不要又是女扮男裝,否則哪有這麼俊美?心中想著,不免多瞧了對方幾眼。 只見青衫書生聽了老者之言,朗朗笑道:「詩以言志,雖然我手寫我口,但我口之所欲言,豈是一般人所言?在下最討厭時下有些人讀了幾本三字經、千家詩,就自命淵博,在人前動輒談詩,搶人唾餘,還沾沾自喜,實在淺薄得令人作嘔。俗語說得好,『詩從放屁起』,大雅君子其不掩鼻而過者幾希。老丈雅人,在下豈敢以屁詩有污尊目?春風樓頭,風萍相聚,在下之意,不如各自說上幾則前人的打油詩情酒,共博一粲,老丈以為如何」? 那老者呵呵笑道:「老弟妙人妙論,說得痛快之至,老朽也時常在茶樓酒肆,聽到此類俗子談詩,確有令人掩鼻之感,真不如說幾則打油詩,雋永有趣,還可以消食化氣,老朽當浮一大白,聽老弟的了。」 說著,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青衫書生也乾了一杯,緩緩說道:「相傳金陵有一個和尚,專做打油詩,他一共寫了四十首,集名『牛山四十屁』,其中有一首道:『春叫貓兒貓叫春,聽他越叫越精神,老僧也有貓兒意,不敢人前叫一聲。』」 老者一拍桌子,呵呵大笑道:「妙極妙極,這首打油詩,當真把老和尚們挖苦透了。」 青衫書生舉杯呷了一口道:「現在該老丈說了!」 老丈手持柳髯,略微思索,抬頭道:「老朽雖也想到這一則,但和老弟方才說的,似乎還嫌遜色。」 青社書生道:「咱們說明是以酒助興,老丈何用客氣?」 老者笑了笑道:「揚州有一個姓王的鹽商,家財百萬,胸無點墨,但他卻喜歡附庸風雅,有一天,鹽商請客,同時也請了城中一位著名的才子,好在賓客面前,誇耀他平日結交的都是文人。酒到半酣,主人一時高興,提議即席聯句,風雅一番,大家都表贊成,並請主人先吟。鹽商大喜,當下高聲吟道:『正是桃紅柳綠二月天』,那才子聽了,立即搶著聯了下去說:『太夫人移步出堂前』。說完,掉頭就走。」 趙南珩坐在鄰座,聽老者說到鹽商附庸風雅,不會吟詩,卻偏愛做出這種彈詞調的詩句,忍不住笑出聲來! 那青衫書生聞聲回頭,拱拱手笑道:「這位兄台,停盞聽詩,自非俗人,何妨也說上一則?」 他微笑之時,露出一口貝齒,俊美之中,另有一種瀟逸英挺之氣。 趙南珩被他說得臉上一紅,連忙抱拳還禮,吶吶說道:「兄台好說,在下對吟詩一道,是十足的門外漢,別叫兄台見笑。」 老者轉頭打量了趙南珩一眼,敢情瞧他臉色枯黃,身上又穿了一件半新不舊的灰色長衫,一股落魄文人模樣,瞧不起眼,是以沒注意。 青衫書生也並不勉強,淡淡一笑道:「兄台不說,就由兄弟代說一則好了。」 說到這裏,目光有意無意向另外一張桌子瞥過一眼,接著說:「從前有一個尼姑,六根不淨,耐不住青燈紅魚,向縣官請求還俗,這位縣太爺,正是做打油詩的能手,提起筆來,批道:『准,准,准,准爾嫁夫君,棄清規,入紅塵,脫袈裟,著羅裙,免得僧敲月下門……』」 他剛剛唸到這裏! 「啪」,另一桌上有人重重放下筷子,聽聲音,好像是在憤怒之下放下去的。 趙南珩愕然回頭,只見一個頭戴氈帽,身穿黑袍的偉岸老人,站起身子,朝樓梯下走去,只因他身軀高大,腳步沉重,走得樓板登登作響。 趙南珩雖沒瞧請他的面貌,但覺此人背影極熟,只是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只聽鄰桌老人大笑道:「老弟博學強記,顧堪解頤,來來,咱們喝酒。」 說著,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皆因地方才僅僅瞥了趙南珩一眼,並沒十分注意,是以只把趙南珩看作普通食客,沒再向他招呼。 趙南珩也因這一老一少乃是風雅之士,他們談詩論文,自己一句都搭不上去,喝了幾杯酒,便自低頭吃飯。 此刻已是正午,樓上食客,漸漸增多,有人上樓,也有人吃完了下樓,客人上上下下,川流不息。 鄰桌一老一少,也在此時結帳下樓,那青衫書生臨下樓梯之時,有意無意的回過頭來,瞧了趙南珩一眼,才飄然走去。 ▼第四十二章 一片疑雲已暗滋 趙南珩正在低頭吃喝,自然並沒留意,匆匆吃畢,付過酒帳,向櫃上問明去渡口的方向,走出店門,就縱身上馬,往江邊趕去。 此刻午牌稍偏,許多趕去歸州的商賈行旅,雲集江邊,等候渡船。 趙南珩趕到渡口,但見碼頭上帆檣如林,兩邊還有不少茶棚飯攤,兜攬著生意,人聲嘈雜。 正待下馬,瞥見前面不遠之處,圍著一大堆人,還有許多瞧熱鬧的,紛紛趕去,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故? 趙南珩跳下馬背,隨手把韁繩圈在馬頸之上,自己卻朝人群走去。 耳中聽到圍觀的人,七舌八嘴地說著! 「這人是個還俗的和尚,你瞧清了沒有?他頭上不是還留著戒疤?」 「咳,真是個和尚,還上了年紀哩,他方才好好的,怎會倒地就死?」 「準是急病……」 趙南珩擠進人群,舉目一瞧,心頭不期一怔,原來直挺挺倒在地下之人,正是方才酒樓上,只瞧到背影的那個黑袍老人! 這時側面僕臥地上,一動不動,一頂氈帽,業已滾落,露出一個光頭,額上果然有著顯明的戒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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