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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夜幕深垂,時近二鼓。

  佟家莊燈火已熄,靜寂如水,只有大廳廊上簷馬叮咚,因風作響!

  突然,廳側東南方向,飛起一條黑影!

  這人個子瘦小,但身法異常俐落,從圍牆外面,一鶴沖天,斜飛而起,雙足一點,人已掠上屋簷,隱入屋脊陰暗之處,伏下身去,運集目力,游目四顧,他敢情對莊中深具戒心,是以行動顯得特別謹慎。

  此時半鉤新月,斜掛天空,夜色朦朧,萬籟俱寂!

  佟家莊一大片莊院,靜靜的矗立在高大黝黑的徂徠山下,宛若一座無人住的廢宅,聽不到半絲聲息。

  那人夜入在院,當屬有為而來,但他似乎因此刻的絲毫不曾受到阻礙,反而大感意外。

  驟然間,他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只覺這種靜寂如死的情景,比強敵圍攻,更為可怖,而且就憑這一點,可見莊中主人,定然是一位棘手人物。

  半晌之後,他似乎忍耐不住,倏然長身,從屋脊躍起,有如離弦之失,朝左側掠去,穿過兩重院落,四周依然闃寂如故,但前面一排精舍中,卻有了燈光!

  這人微一吸氣,輕如飄絮,絲毫不帶聲息,隼翔鷹瀉,一下隱入窗前不遠的一株大樹之上!

  這是一間頗為寬敞的書室,臨窗一張長案上,放著一座亮銀燭台,燭影搖曳,結了一段很長的燈花。

  燭台邊上,赫然放著一隻紫檀樓花木盒。

  案前坐著一個身軀高大廣顙隼目的青袍老人,手執書卷,目不轉睛的似乎正看得入神!

  隱身樹上的夜行人,驟睹青袍老人,不禁心頭猛震,全身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噤,暗道:「是他!他會隱在徂徠山下?」

  青袍老人依然手不釋卷,在有意無意之間,緩緩抬頭向窗外望去,執卷在手,也似乎輕微揚了一下!

  就在此時,但聽一陣「嘶」「嘶」細響,也同時透窗而入,幾縷細勁指風,朝青袍老人身前襲到!

  青袍老人坐著的身子微微一震,霍然站起,雙目精光暴射,口中發出一聲低沉的濃嘿:「千佛指!普天之下,居然還有人會千佛指?」

  說到這裏,忽然臉上閃過一絲陰森狂笑,仰天道:「就算你逃得快,中了老夫一枚『搜魂針』,也跑不出五里之外!」

  緩緩放下書本,轉身往裏走去。

  一會工夫,從中院飛起八七條黑影,分頭朝四外追搜下去,這些人,一個個矯捷無比,即使江湖上一流高手,也不過如此!

  ***

  漫漫長夜。春寒料峭,趙南珩早已做完工夫,進入睡鄉了。

  但他在朦朧之中,突然感覺有一條鬼魅似的人影,悄無聲息的閃入窗口,飛上柴堆!

  這並不是幻覺,而是心靈上的感應,自從他在少林寺蒙百愚上人賜傳「達摩易筋真經」以來,耳目靈異,雖在睡夢之中,依然能夠及時警覺。他瞿然一驚,立即翻身坐起,低聲喝道:「是什麼人!」

  「人」字還沒有說出口,陡覺幾縷勁風,業已襲上背後。

  但對方並沒立下殺手,這幾縷勁風,宛如幾把利劍,抵住後心,耳邊同時響起一個極細的聲音,叱道:「小子,不許聲張,如敢違拗,莫怪我手下無情!」

  趙南珩只覺對方所指之處,正是幾處致命大穴,只要稍微用力,就得被他震斷心脈,心頭不禁大感凜駭,低聲道:「你到底是誰?」

  那聲音怒道:「老朽身負重傷,而且還有人追捕,你只管睡覺,不准出聲,也不許多問,知道嗎?」

  說話之時,那幾縷指風,業已收了回去。

  趙南珩雖覺這人來得兀突,但聽說他身負重傷,而且還有人追捕,不由點點頭,壓低聲音道:「老人家,你身負重傷,小可身邊,存有三粒峨嵋奪命丹,你……」

  那人聲音和緩了些,道:「用不著,老朽自會治療,你小子好好睡覺,只要不准對人聲張出去就好,老朽還得提醒你一句。你小子『鳳眼』、『靈台』兩穴,經老朽以獨門手法禁制,十二個時辰不解,就得嘔血而死,你晚上回來,老朽自會替你解開穴道。」

  趙南珩點頭應是,果然又睡了下去,但一時哪裡還想睡得熟覺,只是悶悶的躺在床上。

  柴堆上已經無聲,心知那人正在運功療傷,也就不敢驚動。

  遠處雞聲報曉,已經是五更天了,窗外現出輕微曙色,這就耐心等到天色大亮,才起身下床。

  舉頭瞧了瞧堆滿大半間屋子,砌得快要接近屋頂的柴堆,暗想:這上面,別說只有一個人,就是躲上十個八個,也不容易被人發現。一面拱拱手道:「老人家只管安心療傷,這裏不會有人進來的,小可要做事去了。」

  那人並沒作聲,趙南珩走出柴房,順手閂上木閂,才行離去。

  這一天,莊上平靜如恒,好像昨晚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什麼事情,大家也依然各自做著自己份內的工作。

  當然,趙南珩也不會知道昨晚莊上曾經發生過事。

  晚餐之後,趙南珩回轉柴房,小心翼翼的掩上板門。

  只聽那人的聲音,已在耳朵邊上響起:「小子,難為你守口如瓶,沒洩漏老朽蹤跡,來,老朽替你解開穴道!」

  語聲入耳,趙南珩陡覺身後被人輕輕拂了一下,正待道謝!

  「噫!」那人忽然輕噫一聲,接著冷厲的道:「小子,誰替你解了穴道?」

  他雖然聲音冷厲,但還是細如蚊蚋!

  趙南珩聽得的一怔,急忙壓低聲音道:「沒有啊,小可……」

  那人憤怒的道:「小子,你還說沒有?老朽昨晚明明點了你『靈台』、『鳳眼』兩穴,豈會無故自解?」

  趙南珩茫然道:「老人家,真的沒有?小可才來了四天,這裏的人都很少和小可說話,今天整整一天,就沒有人和小可說過一句話。」

  那人低哼一聲,趙南珩只覺一縷勁風,閃電點來,自己胸前「玄機」穴上微微一震,但並沒感到什麼。

  「噫!」那人又是一聲輕噫,接著似乎詫異的道:「小子,你……練過『金鐘罩』……嘿,『金鐘罩』就是練到十二成火候,也禁不起老朽一指……你練過什麼功夫?」

  趙南珩道:「小可……」

  那人立即制止,道:「小子,別出聲,你說得再輕,也瞞不過門外經過的人,來,你可以上得來嗎?到上面來。」

  趙南珩自然渴欲一見其人,聞言連忙低低說道:「能。」

  那人哈道:「小心一點,別弄出聲音來。」

  趙南珩微微提氣,雙足一點,躍上柴堆,果然沒弄出多大聲音。

  那人誇讚著道:「輕功也著實不弱,唔,到這邊來!」

  趙南珩躍上柴堆,只覺上面黝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在黑暗之中,發現角落上正有一對閃閃有光的眼神,瞧著自己,急忙踏著柴堆,彎腰朝裏走去。

  只聽那人道:「小子,你坐下來,告訴我,你是何人門下?」

  趙南珩依言坐下,一邊低聲道:「叫、可趙南珩,峨嵋門下。」

  「峨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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