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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楚秋帆目中精芒四射,沉聲道:「道長如何稱呼?」

  灰衣老道道:「老道逢千里,江湖上都叫我茅山道士的便是。」

  茅山道士,在江湖上名頭確實不小,楚秋帆也曾聽人說過。

  不是麼,他還有一個特別標記,頗能引人注目,那就是他腰間布條上斜插著一柄畫符作法用的鐵劍,早巳鐵銹斑剝,也沒劍鞘,一邊還有一個銅柄的搖鈴。

  這是他永不離身的兩件法寶,因為他經常替人家做些鎮宅驅邪、禳凶祈福的法事。練武只能防身,可不能糊口,只有愚夫愚婦到處多得是,你可以走遍天下,吃著不盡。

  楚秋帆一雙炯炯目光緊盯在茅山道士身上,徐徐說道:「道長認為這支毒針是在下放的了?」

  茅山道士和他目光一對,心中不禁暗暗詫異,忖道:「這小子一身內功,居然會有如此精純!」一面依然神色冷漠,陰森一笑道:「你倒說說看,天底下使『青蜂針』的,還會有誰?」

  楚秋帆毫不動怒,兩個手指夾著毒針,向上一舉,依然徐徐說道:「此針極為細小,以道長的功力,是否可以用手打出?」

  茅山道士道:「如以內勁送出,必須揚手作勢,而且也不可能打得很遠。」

  「這就對了!」楚秋帆微笑道:「因此這毒針必然是用針筒機簧發射的了。」

  「哈哈!」茅山道士發出破竹般一聲大笑,說道:「江湖上誰都知道『青蜂針』是有特製的針筒,這還用說?」

  「道長說得是。」楚秋帆突然雙目精光暴射,神情嚴肅,沉聲道:「百草門沈昌冬一針致命,針中後腦,方才站在他身後的,就是道長和在下兩人。道長認為是在下發射的針,好在『青蜂針』必須有針筒才能打出,道長不妨先搜搜在下身上,可有針筒?再讓在下搜搜你道長的身上,這樣可算公允?」

  茅山道士想不到他倒打一釘靶,說到他身上去,一張瘦削臉不由得往下一沉,嘿然道:「年輕人,你果然厲害得很,想借此人中針而死,轉移目標。哈哈,你總該明白,老道是應邀助拳來的,不管你說得如何動聽,引起江湖公憤,務必緝拿歸案的是你裴門逐徒楚秋帆,可不是我茅山道士逢千里。」他不愧是久走江湖之人,楚秋帆提議互相搜身,本來在場之人,都覺得楚秋帆說的話極為公允,但經他這麼一說,又覺得他說的不錯,今天要對付的是淫賊楚秋帆,並不是為了追究百草門沈昌冬的死因。

  再說,茅山道士是龍游大俠薛天游邀來助拳之人,他聞言之後,自然義不容辭,立即挺身而出,洪聲道:「楚秋帆,今日之事,乃是薛某要向你討個公道。江湖上有一句話,叫做『一人做事一人當』,咱們用不著節外生枝,再做題外文章,一句話,朋友是束手就擒,隨咱們去見裴盟主,還是要見見真章,從手底下一決勝負?」

  「且住!」楚秋帆神色凜然,右手一擺,朗聲道:「薛大俠方才和我妹子說的話,楚某全聽到了,你認為金華劉樹棠一家七口,都是楚某下的手……」

  薛天遊沒待他說完,截著道:「不是薛某認為你是兇手,是你自己在壁上題的字。」

  楚秋帆點頭道:「薛大俠可曾想到有人嫁禍楚某麼?」

  薛天遊道:「這當然也有可能,但閣下自從被裴盟主逐出門牆,由天臺一路西行,沿途……」

  楚秋帆苦笑道:「沿途奸殺婦女,都是在下幹的,對麼?薛大俠可曾想到有人必須使天下人都認為楚某可殺,使楚某不齒於人,不能再在江湖立足,此人方可在江湖立足……」

  薛天遊一怔,問道:「此人是誰?」

  茅山道人冷聲道:「薛大俠怎麼相信他的胡說八道?」

  楚秋帆目中寒芒飛閃,朗聲道:「薛大俠認定楚某是兇手,那是因為有人說我是千手郎君江上雲的兒子,在磐安當著武當清塵道長的面,我從袖中取出一個布包,是『青蜂針』,因此楚某的罪證似乎是確定了。但今日用毒針殺死這位百草門的沈昌冬的人,如果不是在下,而從另一個人身上搜出針筒來,在下的罪證,豈非也可不攻自破了麼?」

  龍游大俠薛天游究竟是正派中人,他和楚秋帆對了面,覺得這年輕人一臉英氣,不似為非作歹之人。再聽他所說,也頗合情理,心中更覺疑信參半,不覺望望茅山道士,沉吟道:「這個……」

  茅山道士久走江湖,豈會看不出薛天游的心意?他打了個破竹似的哈哈,說道:「薛大俠要老道前來助拳,老道和薛大俠多年交誼,義不容辭,才遠道從茅山趕來。如今薛大俠聽了此子一面之詞,既然心生猶豫,老道留此無益,暫且別過。」說完,打了個稽首,正待回身走去。

  薛天遊心中一急,叫道:「道兄請留步。」

  楚秋帆更不待慢,一個箭步,攔在他前面,凜然道:「道長似乎應該讓今日在場之人,看完咱們兩人互相搜身的結果,再走不遲。」

  茅山道士臉色變得異常難看,冷哼一聲道:「好小子,你這是想考較考較老道的功夫了!」不待楚秋帆回答,大袖一拂,雙手翻起,從袖底發出呼呼兩記掌風,向楚秋帆迎面拍去。

  這一記「袖裡乾坤」,正是茅山道士的拿手絕活,在衣袖拂起之時,掌勁從袖底發出,使敵人摸不清他掌勢路數,易為所乘。

  茅山道士這記「袖裡乾坤」,如是不明底細的人,認為他這一雙衣袖不過是掩護掌勢的虛招而已,多半不會再加注意,只顧拆解他雙掌攻勢。焉知他雙袖之上,也蘊聚了一半內力,你如果不加注意,他可以化虛為實,減輕掌上力道,轉為「鐵袖功」,而以雙袖傷人。

  這情形楚秋帆自然並不知情,看他大袖一翻,拍出兩道淩厲掌風,勢如排山,朝自己當胸湧來,口中喝道:「道長好雄渾的掌力!」左手一橫,向外劃出,使了一招「玄鳥劃沙」,硬接對方的掌勢。

  旁觀的人,都覺得這年輕人也未免太托大了,茅山道士成名數十年,一身功力豈同小可!他這一記「袖裡乾坤」,雙掌同發,楚秋帆居然只以單掌應敵。

  這一迎一往,雙方勢道何等神速,但聽「蓬」的一聲,三掌同時擊實。就在此時,突聽茅山道士響起破竹似的一聲狂笑,他揮出的雙袖忽然袖角鼓風,自動平飛面出。這下有如兩道灌滿了海風的布帆,像乘風破浪一般,直向楚秋帆胸前撞到。破竹般笑聲中,夾雜了楚秋帆清朗的大喝,緊接著又是一聲裂帛大響和一聲低沉的悶哼。

  在場之人,幾乎沒看清楚雙方最後的動作,暴響聲中,兩個人影已由合而分,勁風激蕩,在兩人中間,忽然間飄出十數隻灰色蝴蝶,翩翩翻飛,蔚為奇觀!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等大家定睛看去,原來茅山道士一雙鼓足勁風的大袖,已被楚秋帆一掌擊碎,這十數隻翩翩飛舞的灰蝴蝶,正是他雙袖的碎布,被激蕩的勁風吹得滿天飛散。

  楚秋帆依然神色自若,嘴角間噙著一絲冷峻的笑容,負手站在那裡,有如臨風玉樹,瀟灑飄逸,神定氣閑。

  再看茅山道士,一襲道袍沒了雙袖,好象只穿一件背心,露出一雙又黑又瘦的臂膀,不但模樣難看,一張瘦前臉黑裡泛青,沒有一點血色,站在那裡,胸口起伏不停,一看就知他方才這記「袖裡乾坤」,沒占到半點便宜,還吃了大虧。

  茅山道士瞪著兩顆凶睛,滿口牙齒,咬得格格直響,聲音沙啞,狠狠的道:「很好,老道那就在劍招上和你分個高下。」「唰」的一聲,從腰間抽出他那柄降妖捉怪的鐵劍,手腕一振,發出嗡然輕響,正待朝楚秋帆撲去。

  事已至此,薛天遊不得不出場了,他趕緊伸手一攔,說道:「道兄且慢,這本來是在下的事,還是讓在下向他討教幾手吧!」

  茅山道士狂怒之下,豈肯甘休,怪笑一聲道:「不,薛大俠,這口氣老道非出不可,你等老道敗了,再出手不遲。」一面厲聲喝道:「姓楚的,你拔劍。」

  楚秋帆志在搜他的身,聞言朝薛天遊微微一笑道:「薛大俠,逢道長既有賜教之心,在下自當奉陪。若是薛大俠一定認為在下是金華劉氏滅門血案的兇手,要一起上的話,亦無不可。」他說來從容安詳,並無半點驕狂之氣。

  薛天遊不禁一呆,他究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豈肯以二對一,和茅山道士聯手攻敵?

  宋秋雲一掠而前,說道:「大哥,這不公平,你對付這老雜毛,這姓薛的由我和他動手,也是一樣。」

  茅山道士大聲道:「薛大俠,這一場老道非和他分個勝負不可,你莫要插手。」接著狂叫道:「楚秋帆,你還不亮劍?」他心中儘管恨不得一劍把楚秋帆刺上兩個窟窿,但為了「茅山道士」這塊招牌,不得不等對方亮出兵刃來再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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