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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伙計聽得大喜過望,又連聲應著「是」,就去把隔壁的房門也打開了,說道:「二位公子爺請坐,小的去打洗臉水。」急匆匆退了出去。

  兩人跨進較大的一間,剛剛坐下,伙計已經端來了一盆洗臉水,一面賠笑道:「那一位公子住在隔壁,小的把洗臉水送去,請去洗臉了。」

  年小的應道:「我。」

  伙計退出,又把另一盆洗臉水送到隔壁房中,年小的跟著過去。

  接著伙計又送來了兩盞香茗。

  兩人盥洗完畢,伙計又送來了燭燈,賠笑道:「二位公子爺,小店前面興隆樓,是有名的徽菜館,二位要到前面去用,還是送到房間裏來?」

  年長的道:「不用了,我們自己去吃好了。」

  伙計又應了兩聲「是」,才退了出去。

  這一陣工夫,天色已經全黑,年長的站起身道:「兄弟,我們到前面去吃飯了。」

  年小的跟著站起,兩人走出店堂。

  一名伙計站在樓梯口,連連哈腰道:「二位公子請高升幾步,樓上雅座請坐。」

  登上樓梯,只見樓上燈火通明,差不多已有七成座頭,雖然號稱雅座,食客們依然縱酒談笑,人聲嘈雜。

  一名堂倌看到上來的是兩位衣衫楚楚的少年公子,連忙趨了過來,賠笑道:「二位公子請到這邊來。」

  他引著兩人來至一處靠窗口的桌子,拉開板凳,說道:「兩位公子爺請坐。」

  這靠窗口的位子,可以憑欄看到街上景色。

  年長的目光一轉,看到自己鄰桌,坐著一個身穿天青衣衫的讀書相公,這人看去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生得玉面朱唇,眉清目秀,極為俊美,好像在那裏見過,不覺朝他多看了一眼。

  那青衫書生看到年長的朝他看去,一雙明亮的目光,也凝注著年長的,恰有似曾相識之感。

  這時年長的和年小的二人已在對面坐下,堂倌放好杯筷,送上兩盅茶,年長的要過酒菜,堂倌退下。

  鄰桌青衫書生忽然站起身,走了過來,朝兩人拱拱手道:「二位兄臺請了。」

  年長的和年小的因人家出聲招呼,也趕緊站了起來,一齊拱手道:「兄臺請了。」

  青衫書生朝年長的含笑道:「方才這位兄臺上來之時,兄弟覺得好生面熟,好像在那裏見過,不知如何稱呼?」

  長年的忙道:「兄弟楚玉祥,兄弟方才看到兄臺,也有似曾相識之感。」一面介紹年小的道:「他是兄弟的義弟東方英。」

  和楚玉祥同行的,當然就是英無雙了,她改扮了男裝,不好用英無雙三字,才叫東方英的。

  青衫書生俊目看了英無雙一眼,抱著拳道:「原來是楚兄、東方兄,真是幸會之至,兄弟葛真吾……啊,哈哈,兄弟想起來了,幾天前,是在巢縣巢湖酒樓上遇上楚兄的,那天失之交臂,今晚又會在這裏和楚兄二位相遇,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可謂巧極!」

  楚玉祥因他人品俊逸,言談不俗,這就問道:「葛兄只有一個人嗎?怎不請坐下來,和兄弟同席,也好暢聆雅教,不知葛兄意下如何?」

  葛真吾目中異采閃動,欣然道:「兄弟方才說過,巢縣一別,兄弟對楚兄正有失之交臂之感,楚兄說的,正合兄弟之意,兄弟那就不客氣了。」

  說著,果然在兩人橫頭坐了下來,回頭吩咐堂倌要他把自己桌上杯筷和叫過的酒菜都送到這一桌來。

  堂倌唯唯應是,把杯筷和茶盅一起送了過來。

  就在這時候,樓梯口走上一個瘦小老頭,他在樓梯口站停下來,聳著雙肩,瞪大一雙鼠目,向四下骨碌一轉,就舉步朝三人桌上走來,就在方才葛真吾坐過的位上坐下,朝著三人咧嘴一笑道:「就這裏坐吧!」

  這回大家看清楚了,這人生得獐頭鼠目,酒糟鼻,一把山羊鬍子,又聳肩,又縮頭,生相猥瑣,一身衣服也穿得不合身,胸前衣扣幾乎都扣不上,兩隻衣袖也又小又短,露出了大半截又黑又瘦的手腕。

  這樣一個人,上酒樓來,當然不會受到歡迎,連堂倌也沒跟著過來。

  這時楚玉祥這邊酒菜已經陸續送上來了,這些菜大多都是葛真吾點的,他倒好像未卜先知,早就知道有三個人同席一般,菜餚叫得十分豐盛,只有他一個人是絕對吃不下這許多菜的。

  酒是上好的花雕,葛真吾伸手取過酒壺,替兩人斟滿了酒,然後在自己杯中也斟滿,舉杯笑道:「萍水相逢,一見如故,兄弟先敬兩位一杯。」舉杯一飲而盡。

  楚玉祥舉杯笑道:「葛兄,咱們應該是二見如故,這杯應該兄弟敬你才對。」也一飲而盡。

  英無雙道:「大哥,我也要幹麼?我……不會喝酒。」

  葛真吾大笑道:「對、對,兄弟和楚兄應該是二見如故,咱們應該乾二杯才是,東方兄還是第一次見面,就喝一杯好了。」

  說話之時,又給楚玉祥和自己面前斟滿了酒,舉杯喝乾。

  楚玉祥看他雖是一個書生,生性豪邁,也就和他又乾了一杯。

  鄰桌的酒糟鼻小老頭看著他們乾杯,酒糟鼻掀動,向空聞了聞,咽著口水,說道:「喂,酒保,我老頭子已經坐了半天,難道你們沒看到嗎?」

  堂倌這才懶洋洋的倒了一盅茶送上,站著沒有作聲。

  小老頭拿起茶盅,喝了一口,在嘴上咕咕的漱了幾口,才伸伸脖子咽了下去,兩顆小眼珠一翻,望著站在一旁的堂倌說道:「你怎麼沒問我老頭子要吃什麼?」

  堂倌瞧著他一副窮相,很可能身無分銀,冷冷的道:「你要吃什麼?」

  小老頭沒有作聲,伸手在腰間錢兜中掏摸了一陣,才摸出十幾塊赤金,足有五六十兩,他一塊塊的擺在桌上,拍著桌子,尖聲道:「你當我老頭身無分銀,付不起酒賬,我這金子都是假的?」

  堂倌看他摸出一大堆黃澄澄的金子來,早已看傻了眼,連忙哈著腰賠笑道:「你老誤會了,小的方才不是問你老要吃什麼嗎?小的站著就是等候你老吩咐。」

  「這還差不多。」小老頭舉起烏爪般又黑又瘦的手指,又一塊塊的掂著,收進錢兜,才伸手朝三人桌上一指,說道:「照他們的樣,給我做來就好,酒要先送來,好潤潤喉嚨。」

  葛真吾點的菜,十分豐盛,已經擺滿了一桌,就算三個人也吃不完,小老頭要照他們的樣,只有一個人當然更吃不完了,但堂倌看了小老頭身邊有的是金子,管他一個人吃得完、吃不完,口中連聲應著,轉身飛快的吩咐下去,這回他腳下勤快了,很快就送上一壺好酒。

  小老頭趕忙搶著接過,倒了一杯,舉起酒杯,自言自語的道:「一會生,兩回熟,來,來,你已經等了好幾天,小老兒敬你……咕……」一口就把酒喝乾。

  英無雙聽他自言自語的跟自己敬酒,不覺抿抿嘴,幾乎要笑出聲來。

  小老頭一手斟酒,一手舉杯,又道:「可惜這裏沒有花令,醉折花枝當酒籌,行個令兒,也挺雅的,要行令,就得有個令主,老頭子這一桌只有光棍一個,看來這酒令就行不成了,來,來,喝酒……酒……」又乾了一杯。

  英無雙聽得奇怪,悄聲問道:「大哥,什麼叫做酒令呢?」

  楚玉祥道:「如果有幾個朋友一起喝酒,就可以出酒令了,譬如每個人說一句詩,規定詩中要帶一個花字,這句詩的花字在第三個字中,數到第三個就要喝酒,由他說一句詩,看花字在第幾個字上,就是幾個人喝酒,這樣一直輪下去。」

  「對,對。」小老頭接口笑道:「這就叫花令,出令的人就是令主。」

  葛真吾淡淡一笑道:「楚兄,咱們喝酒。」

  這時小老頭叫的菜,也陸續送上,小老頭拿起酒壺,對著嘴咕咕的一陣狂喝,砸砸的嘴角,尖聲叫道:「喂,酒保添酒。」

  口中叫著,雙手端過一盤菜餚,舉筷就夾,往嘴裏猛送,菜送進嘴裏,他幾乎連嚼都不嚼,一口就吞了下去,一盤菜餚,就像風掃落葉,只幾筷就盤底向天。

  堂倌送上一壺酒來,他接過酒壺,就對著嘴狂喝,這壺酒堪堪喝完,第二盤菜正好送上,他放下酒壺,口中朝送菜的堂倌說了聲:「添酒。」

  又用雙手把菜餚移到面前,落筷如風,往嘴裏猛送。

  他簡直和送菜、送酒的堂倌配合得天衣無縫,堂倌送酒來的時候,他正好把一盤菜吃完,堂倌送菜來的時候,他正好把一壺酒喝完,吩咐著「添酒」。

  這等於說他喝一壺酒,吃一盤菜,時間一點也不浪費,轉眼工夫,他已經喝了七八壺酒了,面前也有七八個裝菜餚的盤子,都成了空盤子。

  葛真吾和楚玉祥邊吃邊談,兩人越談越覺得投契,幾乎相見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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